至于那枚杀死领将的高辛箭是否会被喜将军误认为北戎狼镝,是否会引起北戎与金羌的矛盾,他们无法预计。
贺兰金英细细地擦拭自己的狼面具。这是朱夜亲手为贺兰金英打造的,纤薄坚固,锋锐张扬。见贺兰砜看个不停,贺兰金英笑道:“也让你的小将军给你做一个。”
“他不会打铁。”贺兰砜拿过面具戴在自己脸上,他忽然感觉自己被一种牢固永恒的东西保护着,大地、山峦,黑色的铁、红色的火,高辛人的血液在他身体里奔流。他想起自己和靳岄在血狼山短暂停留的那几日,不禁生出怅然:“我学过了,但我也不会。”
贺兰金英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周王坡一战,贺兰金英和远桑带着一部分怒山部队的人,狠狠地给了金羌军一个下马威。金羌军一直认为莽云骑已经全军覆没,西北军再没有可以与金羌军抗衡的骑兵,却不料杀出这么一队又狠又猛的蛮兵。
周王坡是阻隔金羌行军路线的天然壁垒,它是西北军设防的最重要一环。西北军先是扮作无法抵抗,诱引铁鲁达越过周王坡,深入白雀关。待铁鲁达入瓮,立刻用怒山部队截断金羌军,把铁鲁达包围在内。歼灭铁鲁达是极关键的一步,可重创金羌军的冲锋力量,狠挫金羌军士气。
接下来便是守定周王坡,等候金羌来犯。
两军僵持半个月,谁都没占到上风。倒是贺兰砜和宁元成选了百来位精壮士兵,每人配一匹白原马,在周王坡上像模像样开始习练。白原马体格较高辛马健壮,皮毛厚实耐寒,腿长身健,性子刚烈,光是驯马就花了不少时间。好在选出的西北军士兵个个都是出色骑手,半个月的磨合后,这支骑军已经略有小成。
这群白原马原本有一匹头马,飞霄性烈,与那头马搏战数回,总算占了上风。头马顺服,连带着整一群白原马也完全服从飞霄指领。宁元成夸贺兰砜有本事,贺兰砜美滋滋地享受夸赞,贺兰金英凉凉在旁补充一句:“是飞霄的本事,夸错了。”
在僵持的两个月里,金羌数次试图强冲周王坡,无奈没有足够的铁鲁达,他们无法突破西北军的防线。
没有仗打的远桑渐觉无聊,又生出逃跑想法。宁元成日日骑马到高处远眺,眉头越皱越紧。“起风了。”他说,“接下来会是最难的一仗。”
“起风怎么了?”远桑问。
“那可不是一般的风。”宁元成答,“如今三月中,积雪消融,黄风乍起……”他忽然闭上嘴,舔了舔嘴边沾上的沙子。
此时在金羌大营中,雷师之正听随从禀报。
昂车的尸体被人在小院外发现时已经冻成了冰。他颈上还挂着弓,那坚韧的弓骨竟被彻底拉弯,弦线如利刃般切入昂车脖子之中,背骨断裂,可见动手之人力气极大。白霓和锦儿失踪了,连同衣裳、干粮等物,还有昂车的马儿、佩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从小心观察雷师之表情,雷师之却像套了一副面具,眉眼全然不动。“西北军情况呢?”他忽然转了个话题。
如今战况对金羌军不利,封狐城中探子年初被岑煅等人扫了一批,剩下的几个昼伏夜出,愈加小心,能打探到的情报少之又少。他们并不知道莽云骑已经重组,也不知道西北军多了许多雄壮马儿。令金羌军不安的原因有三点,一是从狼镝上泄露的北戎援军消息,二是莽云骑已经重建,且比之前愈发凶猛勇武,三是有了前面这两个条件的西北军,实力并不比靳明照在的时候差。
喜将军分派斥候绕过高山,试图潜入白雀关或封狐城,但无一例外都在半途被人诛杀。下手之人所用武器十分古怪,有用毒箭暗器,有用破肉断骨的长鞭,更有如剪刀般削下斥候脑袋的。雷师之对大瑀江湖人有所耳闻,知道这是遇上了武功厉害的帮手。
他不会向随从透露心中想法,但他知道,这僵持和连连落败的战斗,令军中之人渐渐对他生出了怀疑。靳明照战亡的消息同样震惊金羌,传言不断从封狐、大瑀,像风一样渗入金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都知道靳明照战亡,有雷师之的功劳,也有军粮匮乏、北戎协助的原因。
如果当日西北军军粮充足,如果当日没有北戎探子传回消息,如果金羌军和西北军堂堂正正在白雀关作战,还会是这个结果吗?
雷师之从不让自己深想。
他站在高坡上,风已经越来越大,他能闻到属于土地和沙尘的腥苦气味。
“沙暴还有两日就要到了。”随从低声道。
***
贺兰砜生于北戎,章漠等人生活在梁京,都从未见过可怖的黄风暴。风暴来临之前,岳莲楼和阮不奇打打闹闹跃上刀谷的高峰,抬眼便见到天边一层重重黑云。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还是结实吓了一跳:“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