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舞一脚踏在船舷上,看着江滩上跪拜哭号的人冷笑:“这就是大瑀?听闻大瑀遍地宝马香车,美人美玉,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也不比琼周、赤燕好多少。那平澜城就是个大陷阱!”
靳岄袖手与他站在一起,默默点头:“对,这也是大瑀。”
贺兰砜在郑舞身后说:“你应当知道梁京。梁京每天都有乞丐死去,是饿的、冻的。”
郑舞一拍膝盖:“娘的!天下果真各处都一样!”
十月底,秋风越来越迅猛的时候,青虬帮的船只抵达了仙门城。郑舞不允许船工与水盗下船,靳岄、贺兰砜与陈霜自行离去。陈霜去了明夜堂分堂打听消息,得知各分堂已经收到堂主无恙的飞信,总算放下心。靳岄则去见了夏侯信。
两人密谈许久,贺兰砜在门外守着,把听到的话全都藏在心里,陈霜怎么问都不肯讲。
一夜之后三人回到船上,大船继续前行。越是接近列星江,郑舞越是坐不定。在最靠近梁京的码头上,贝夫人与岑静书下了船。贝夫人打算带着徒弟去梁京行医,岑静书思念女儿,三人与靳岄辞别。靳岄告知岑静书靳云英的地址,陈霜又给了她们一封信,让她们带去给明夜堂。岑静书在梁京的安全,由明夜堂担当起来。
“我有友人名纪春明,是当今刑部大司寇。娘亲若是见到他,把我们的情况略微告知即可。”靳岄叮嘱,“春明其人可以信任,母亲不必多疑。”
岑静书一一应了:“我还得去探望谢元至先生,你有什么要跟先生讲的么?”
“不必讲了,我已托明夜堂给先生捎信。”
岑静书看着他,微微笑道:“子望,一路保重。”
靳岄眼睛一热:“娘,我会在春天回家,你和姐姐好好的,在梁京等我。”
大船离开码头,继续往北而去。进入杨河城码头当夜,靳岄、贺兰砜与陈霜正式同郑舞道别。
岳莲楼仍留在船上料理之后诸般事宜,他一颗心分作两半,一半催促他去找章漠,一半挑拨他去封狐城凑热闹。无奈自己胡说八道许下诺言,不能不践。他抱住靳岄哇哇假哭:“你我这样分开,以后各自生死,可怎么再见哇!”
贺兰砜把他扒拉开,警告地嘟哝几句。
郑舞实在对陈霜依依不舍。好不容易碰上个同乡,还是对大瑀这样熟悉的同乡,他大咧咧挽留陈霜:“留下来当我男夫人呗!”
陈霜只是笑笑,面色丝毫不变。等三人下了船,他冲送行的郑舞勾勾手指:“船老大,你过来,我同你说几句话。”
见他站在暗处,一张脸清俊俏丽,郑舞心痒难耐,立刻飞奔过去。岳莲楼嘎嘣踩断两根树枝,面露不忍:“也不必这么狠。”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郑舞几声惨叫。
陈霜走出树丛,带着一脸憎厌先在江水里洗了洗手。靳岄:“他没事吧?”
陈霜笑道:“放心,没死。走,咱们先去分堂,堂主给你捎了点儿东西。”
杨河城分堂屋舍低矮,门庭简陋,但门前拴马石那匹白马却如同这陋巷中错置的宝物,夺人心魄。靳岄一见,立刻欢喜地飞奔过去——是那匹贺兰砜赊账给他买下的骏马!
章漠回到梁京明夜堂后,很快在马厩里看到了这匹绝世靓马。得知这是靳岄的马,他便专门派了两位明夜堂帮众连夜启程,把马儿和冬季行李送到杨河城,等待靳岄抵达。
那马儿脾气温顺,飞霄绕着它看来看去,鼻子一喷。白马认出靳岄与飞霄,愈发的乖,浅金色尾巴甩来甩去,看得靳岄心都软了。
三人骑上各自的马,在清晨城门开启之时离开杨河城,循陆路前往封狐。
途径昌良城,贺兰砜在街上买来护佑平安的小木片,木片上刻着一个老头。靳岄和陈霜见那老头十分面熟,仔细辨认,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夏侯信?!”
客栈中掌柜和小二竟都齐声笑起来:“两位客人也知道夏侯大人?”
靳岄没料到昌良城中百姓竟用夏侯信来祈求平安。一顿饭吃下来,掌柜、小二和邻桌客人不住夸赞,那掌柜说着说着竟还哭了:他老父老母在雪灾中冻饿而亡,幸好有夏侯信夺下军粮,他与妻儿才保住了性命。“我们后来才晓得,那军粮是忠昭将军在白雀关打仗用的。没了这批军粮,忠昭将军人没了,白雀关也被金羌狗贼攻破。昌良人悔哇!”
靳岄才知每年都有昌良人长途跋涉到白雀关外去祭拜靳明照。百姓不知如何是好,后悔不该抢粮,不该吃粮,但生死面前,谁又能知道得这么周详?
临走时靳岄给了那掌柜一块碎银子:“忠昭将军不怪你们。大瑀吏局污浊,早该涤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