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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296)

瑾妃所想却与他完全不同:“官家的心未免太狠!同是自己的孩子,岑融可以为他处理国事,安安稳稳呆在梁京,锦衣玉食行马乘轿,你却要去边疆征战杀伐。西北军这样一个烂摊子根本无人敢接。如今金羌又要议和,等议和之盟一成,你就是割土辱国的罪人。娘是怕你一旦去了那偏僻地方,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母亲不要这样说。”岑煅忙安慰她,“爹爹让我去镇守西北,确实是无奈之举。他生病之后对我态度与以往不同,沙场征伐亦我所愿。只是……圣人认为,我一旦成了西北军副统领,我便成了他的人?”

瑾妃不愿搅入这般复杂争斗,但形势所迫,不可能摆脱。她又问:“先不要管圣人如何,煅儿,我只问你一句。你要和你三哥争吗?”

岑煅一时不答,想起游君山死后他与靳岄见的一面。

那日是靳岄待他去拜见谢元至。那小院子安静平和,岑煅十分喜欢。陈霜和宁元成在雪地里给谢元至的胖书童堆雪人,岑煅记得窗外飘着细雪,冷意侵人。靳岄问他的问题与瑾妃无异:你打算和岑融相争吗?

岑煅思索了很久很久,靳岄和谢元至一直等他的答复。

身为皇子,若说对皇位没有一丝一毫的祈盼,那是骗人的。太子在世时谁人都不吭声,太子死后,包括岑融在内的所有皇子都蠢蠢欲动。只不过有些人年纪太小,有些人行为不端被狠狠惩处,有些人学文学艺全都不精,渐渐只剩下岑融一位。

岑煅从未想过自己会获得仁正帝青睐,他更不认为自己的性情脾气可担天子之任。

但靳岄在大源寺的一番话确实令他震动。若能在朝中集结良臣忠臣,在边疆培养能将猛将,若有这些人的协助,重塑朝局并非不可能。

“我在北戎的时候,从北戎大巫口中得知,原来驰望原的人也信命,他们相信命是被天神勘定的,人活十世,每一世是什么样子都已注定,凡人之力不可改变。”靳岄似是闲谈般说,“北戎大巫说,人之命运不可改变,从你还未降生已经注定。”

靳岄自己不信命,但他却说岑煅无从选择。岑煅问他为何,靳岄笑笑道:你没有不信命的权利。

岑煅问:我若信命又如何?

靳岄回答:改换天地,重振朝纲;集万世臣,成万代君。

瑾妃见他沉默,又问一次:“你如何打算?若你执意要与你三哥争,依靠皇后势力最为稳妥。她膝下无子,又憎恨惠妃,自然会与你站在一处。你若有了决定,娘亲也会为你筹谋。”

室中沉默良久,岑煅抬头道:“母亲,我有此心。”

但还未等到兵部发下职令,某个深重的雪夜,宫内忽然传出凄惶钟声。

靳岄正在谢元至家中看谢元至教贺兰砜下棋。钟声一起,谢元至怔住片刻,悚然一惊:“子望!”

靳岄忙搀着他走出屋外,只见黑夜中雪粉漫漫,长钟一声接一声,从皇宫方向传来。万籁俱寂,只听见风声中间杂着越来越多的门户开闭之声。人们启窗开门,看见雪被冬风吹乱,天穹中如烟如影,飘扬徘徊。谢元至双目含泪跪在雪地里,久久不言。

元康三十四年冬,仁正皇帝崩。

其子岑融柩前即皇帝位,年号大元。

***

十二月初,正值寒意最深之时。靳岄与陈霜收到谢元至传讯,冒着风雪去见。

大瑀丧制从简,新帝三日便听政,百姓不缟素,大祥之后便可如常生活。此时正是小祥期间,谢元至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仍在家中着丧服,为先帝守礼。

这一日同在谢元至家中做客的还有一位生面人。靳岄只觉得隐约熟悉,见此人身穿官制丧服,便先弓腰行礼:“大人。”

那人笑道:“认不得我了?你小时候进宫,我还考问过你的功课。”

靳岄坦白:“子望愚钝,大人见笑。”

谢元至让他坐下,介绍道:“这位是御史台御史大夫,乐泰。”

靳岄暗暗一惊,抬头便见殷氏招手让陈霜离开。陈霜走出去时关好门窗,留三人在屋内密谈。

一问才知原来乐泰也是谢元至的学生。他与谢元至关系密切,但升任御史大夫后,明面上的往来便少了许多,这是谢元至的意思,以免让乐泰落人口舌。

岑融已经即位,大典虽然尚未举行,但他已经全权接管诸般国事。乐泰来找谢元至说的便是仁正帝遗诏之事。谢元至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把靳岄也一同叫来了。

仁正帝崩后不久,宫中便有谣言隐约传出。据说仁正帝那遗诏是被岑融按着手指拟定的。仁正帝无力书写,岑融自行拟好遗诏,要让仁正帝在遗诏上按下指印。仁正帝作势要按却胡乱涂抹。岑融大怒,反手给了仁正帝一个耳光,并威胁仁正帝:若是不听从他的话,他便在仁正帝灵柩上动手脚,让他死后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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