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几分不悦。“好罢,既然你都不将贺兰砜放在心上,便算我多事。”
靳岄心想,你是知道这消息会坏我心情,特地赶来告诉我的。他明白岑融心里想法,有几分可怜他,笑着说:“当故事听吧。多谢三皇子告诉我这件事,想来应该是北戎新天君传出的假消息。若是六月,贺兰砜那时候并不在北戎。”
岑融吃惊不小。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贺兰砜和靳岄曾在仙门城擦肩而过,以为是明夜堂探听的消息:“是章漠告诉你的?”
靳岄模糊应了,岑融沉默片刻后,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话锋一转:“听说你在仙门城与问天宗来往颇多。你去仙门不是为了探听夏侯信那边的消息么?当日见你和夏侯信一起来找我,我实在很吃惊。”
靳岄眨了眨眼睛,装作回忆:“确有其事。”
他心中此时又亮堂了一分:岑融问起夏侯信是很正常的,他送自己去仙门,也是为了从夏侯信那里打探更多昌良城哄抢军粮的真相。但岑融怎么会知道问天宗?
当时在自己身边,又晓得问天宗内情的,想来想去也只有游君山了。
游君山明明跟在自己身边,回到梁京后被岑融叫走,紧接着岑融便知道了自己在仙门的行踪。靳岄心头掠过一丝黯然,又有几分隐隐的愤怒:从岑融这儿确定游君山和自己不是一条心,他始终是难过的。
此时此刻,他唯一庆幸的便是,游君山并不知道问天宗宗主画像上的人是岑煅。
他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岑融。
他告诉岑融问天宗与梁太师有关联,而且问天宗的势力目前几乎遍布整个大瑀,但藏得隐蔽,就连梁京也有不少问天宗的信客。岑融心事重重,靳岄让他留下来吃饭,他摇头拒绝了。和靳岄、纪春明又说了些朝廷上的闲话,岑融起身告辞。
靳岄把他送到门外,见到游君山等候在旁。游君山走上前问候:“小将军。”
靳岄看着他,微微笑道:“游大哥。”
游君山等着他下一句话,靳岄袖着手,低声道:“望你保重。”
游君山十分茫然,送岑融回府的路上一直思索靳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时担心靳岄知道了什么,一时又宽慰自己:靳岄回大瑀之后便截断了与封狐、金羌的联络往来,明夜堂的人查不到西北军军务之事,他根本无需担心。
和靳岄这边的事情相比,他更牵挂已经许久不与他联络的喜将军和喜将军身边的白霓。
眼看着中秋将近,今年中秋有琼周、赤燕等属国大王朝拜,仁正帝让岑融负责安排诸般事宜。岑融忙忙碌碌,连带游君山也不得歇息。这一日他带着将士巡查梁京内城的防务,经过潘楼时,忽然察觉身后有凌厉视线,立刻回头望去。
中秋是个隆重的日子,城里的店铺里几乎都摆上了酒,“醉仙”字样的旗子幌子高高低低地挑在楼外,秋风里簌簌舞动。潘楼门面更是重新装扮,彩络新结,画竿顶花,十分热闹。游君山看了几眼,捕捉不到视线,继续驱马前行。
潘楼旁的一条小巷,贺兰砜拉着靳云英匆匆离开。
“大姐,别鲁莽。”贺兰砜回头叮嘱,“如今情势,你保护自己为上,不必与他起正面冲突。”
他攥着靳云英的手,察觉那双虚软无力的手正拼尽全力反握。靳云英在他身后颤声说:“多谢,我懂的。”
她双手手筋被切断,平时其实做不了什么活计。岑煅当时见她凄惨可怜,收留她在厨房帮忙,不过是择菜、擦桌之类的简单工作。想到此处,贺兰砜胸口有一种沉闷的裂痛:他听靳岄说过许多姐姐的事情,她骑马风姿卓然,梁京城的公子哥儿没有人不倾慕蛰伏,她会射箭、会舞枪,靳明照说若她愿意,上阵杀敌也不是难事。
在贺兰砜心里,他一直认为姐姐是朱夜那样的人物,肆意、自由、强韧。
人有一双脚,一匹马儿,就能抵达世上的任何地方——他渐渐明白为什么靳明照和大哥都要强调这件事。实在是因为,这并非天经地义:人世厄运根本就丛丛密布,避无可避。
把靳云英带到落脚处,贺兰砜扶她进屋歇息。这是宁元成的家,岑煅安排了几个人看守保护,主要是宁元成和贺兰砜轮班守卫。可靳云英实在机灵聪敏,即便这样也能轻易逃脱。
“我只是想回家。”靳云英对贺兰砜说,“说不定子望就在清苏里,他在家中等着我。”
“姐姐,你听我说。”贺兰砜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左右的人都退下,自己坐在靳云英面前,“清苏里我去过,靳家门口贴着封条。听人说里面没有人住,靳岄也不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