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明看看靳岄,又看看瑶二姐。他不说话,瑶二姐倒是骂了一句:“又跟卫岩打架了?”
“不、不是!”纪春明涨红了脸,直直问靳岄,“你怎么在这儿?”
靳岄:“来补玉的。”他起身与瑶二姐行礼辞别,并留下了补玉的最后一笔钱,约定立夏之日取玉。
离开铺子没多远,身后传来纪春明的声音。他脸被靳岄一耳光打得半肿,模样有些好笑,一路小跑追上靳岄,还有点儿气喘吁吁。陈霜见他奔跑的样子,不禁想起在常律寺击鼓当夜纪春明头撞柱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一声。
他这一笑,跑近的纪春明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是那个鬼!”
陈霜:“我呸,你说谁是鬼?”
纪春明指着陈霜,又指着靳岄。“原来如此……去常律寺告阎王状的鬼,是你派去的?”
靳岄点头:“我听陈霜说,你明明发现那两只不是鬼,可你也没有说破。”
纪春明嚅嗫不吭声,靳岄让陈霜与游君山回避,与纪春明走到燕子溪边。
“我看过杨松儿的案卷。”纪春明整理衣裳,认真道,“杨松儿一家七口身亡,又是年初,梁京城里第一桩大案子。这案子由梁京府查办,说是被碳气熏死的,没有行凶之人。案卷送到常律寺,常律寺看过了觉得没问题,便送到刑部。此等大案,刑部大司寇与少司寇都必须过目,盛大人也认为没问题,但我不这样想。”
“可你也做不了什么。”靳岄说,“即便你是刑部侍郎。”
这一句话正好戳中纪春明心中痛楚,他不禁皱紧眉头。杨松儿家境贫寒,只有祖上留下来的两间瓦房。一间较大的分作厅堂与夫妻卧室,一间小的分成其爹娘与孩儿的卧室。但七人全都死在杨松儿夫妻室中,死状凌乱。
这样的大案子,仵作是必须剖尸检验的。但梁京府的仵作在验尸次日突然急病,告假回乡。去过杨松儿家中的几位官差也纷纷辞工回老家。案卷中虽然对杨松儿一家如何烧炭、如何被碳气熏死做出了解释,但却没有任何可以佐证的验尸证据。
“杨松儿一家死绝,无人伸冤,这案子也就这样了了。可我心中总是想着的,我觉得应当另有隐情。”纪春明看着靳岄,“在常律寺门口见到血写的状纸时,我便晓得,这可能是重查杨松儿一案的唯一机会。”
靳岄问他:“如今案子陷入僵局,你没有办法解决么?”
“我要如何解决?”纪春明苦恼道,“查案自有流程,梁京城里的案子,都由梁京府查办。死伤超过五人是大案,需常律寺过目。等常律寺查清楚来龙去脉,刑部收到案卷,不过是审判、捉人,或是关押或是行刑,如此而已。大案需经御史台审定,可御史台只审理常律寺与刑部查办中是否有纰漏徇私,鲜少对卷宗提出异议。杨松儿一案经刑部、御史台,早已定案封卷,我虽为刑部少司寇,但在此案上,实在无能为力。”
靳岄心想,此人不端着读书人或少司寇的架子,其实讲话毫不迂腐。
“你与常律寺少卿卫岩关系如何?”
“很好。”纪春明道,“我与他年少相识,又是一同科考。他比我早两年考上,如今常律寺主要由他管理。除非是盛大人要督办的案子,寻常的事情基本都由卫岩主事。”
“你可知道卫岩为何不接受梁京府的查案结论?”靳岄又问,“是要为盛可亮兄弟处理证据留出时间么?”
纪春明一怔,急得连声道:“当然不是!他不是这样的人!”
原来卫岩之所以拒不接收梁京府的案卷,是为了将案子压在梁京府,着梁京府查出王百林背后诸般关系。常律寺内盛可亮关系错杂,卷宗一入常律寺,盛可亮必定出手,卫岩便无法再干涉了。
“卫岩和我如今都只寄望于梁京府能尽快查出王百林与盛可光之间关系。”纪春明说,“小将军,你可有什么办法?”
“有。”靳岄说,“但此法需要你与卫岩冒险。不是沙场冲杀的冒险,而是万一此事败露,你俩仕途中断,难以再续。”
纪春明紧紧盯着他,沉默地思考。
打更的梆子敲了又敲,纪春明终于开口:“请说。”
***
转眼便是立夏。
这一日靳岄起得尤其早。他与游君山一同用了早膳,游君山便向他辞别,赶往岑融所在之处。陈霜不在,反倒是岳莲楼来了。他带来了阮不奇的信件,里头说了些白霓的事情,一切平安。
“是今日么?”岳莲楼问,“卫岩和纪春明那事情……”
“是今日。”靳岄笑道,“陪我去取玉吧。瑶二姐你没见过,你一定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