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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173)

“别怕,知道便知道了。”盛可光说,“这事情本来你爹也脱不了干系。他知道了更好,常律寺与刑部都是他的人,什么事儿压不下来?什么事儿能通了天,绕过你爹爹捅到官家面前去?”

“嘘!”李氏吓得冷汗直冒,“你胡说什么!”

“嫂嫂,修文,成大事者不可常畏惧。你们跟着我放贷,这五六年间少说也挣了十来间大宅院,怎么还是这怂胆子,上不来台面。”盛可光笑道,“放心,都放心,杨松儿这事,纵然神仙在世,它也查不出任何纰漏。”

盛鸿呆呆坐着,心乱如麻。墙头一阵风吹过,他无端端打了个冷颤,忙端起面前热茶一口灌下。

当夜,新文街常律寺门前,夜市正酣。卖梅子姜的,卖脂粉簪钗的,卖滴酥水晶鲙的,卖煎夹子的,应有尽有。各色杂嚼尽在摊上,小灯小火燃着,下夜休值的官兵、从烟花巷陌出来的人客,来来往往,也十分热闹。

将近三更,夜市渐渐寥落,摊贩收拾物什准备归家,打更老者从新文街北头慢吞吞走来。

常律寺门口右侧,鼓架上一面鸣冤鼓静静卧着。

打更老者走到杂嚼摊子前,与摊主聊了两句,肩膀忽然一冷,抬头朝常律寺门前看去。

门前不知何时飘飘摇地站着两个白衣人影,一个高,一个略矮,瘦削缥缈。

新文街上炭火刚消,白烟阵阵,那人影愈发看不分明。打更老者揉了揉眼睛,“呀”地叫出声:“没有脚!!!”

摊贩全都炸开了,叫着喊着,却不肯走,又怕又好奇地看。常律寺门前两条影子似是被风吹动,往鸣冤鼓飘了过去。矮的那人忽然伸出双手,嘭地拍在鼓面上,咿呀哭着跪下,鼓面便淌下两道血痕。高的那个抓起鼓槌,狠力一敲。

“咚——”

声音震耳欲聋,渐渐密集。长年在常律寺门口摆摊的人也从未听过这样巨大的响声。尖细哭声在密集鼓声间隙中传出,听得人心里发毛。打更老者吓得疯狂敲更鼓:“阎王状!有新鬼要告阎王状!!!”

常律寺内一片扰攘之声,大门缓缓开启。两条白色人影如羽毛一般轻,转眼便踏过鸣冤鼓,跳上屋舍飘走。

常律寺后门也恰在此时开启,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从中跌跌撞撞奔出,朝常律寺正门跑去。

“春明!”有人从后追出,“你别去!那不是你的事!”

青年跑到一半,便见头顶两个白色人影拂过,他又惊又骇,砰地撞在路边柱头上,跌了个狗吃屎。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很快便消失了。青年怔怔望着头顶黑天,直到那人影消失在屋舍尽头,他才捂着流血的鼻子从地上爬起,继续往前奔。

常律寺门口,官兵正围着那鸣冤鼓发愣。结实的牛皮大鼓用了几十年,竟在今夜被人生生敲裂。鼓面豁开一个大口子,能钻进人的脑袋,口子中放了一卷状纸,整面鼓鲜血淋漓。

青年气喘吁吁跑来,大喊:“出了什么事!”

“纪大人。”官兵忙作揖行礼,“这鼓……”

青年伸手要夺状纸,官兵立刻收起,赔笑道:“纪大人,您是刑部少司寇,这可是我们常律寺的案子,这,这不合适……”

青年不理,直接伸手夺过。状纸用血写成,字迹骇人。

打更老人被摊贩搀扶着,街面上聚集了不少夜行之人,议论纷纷,说的都是阎王状之事。所谓阎王状,是指由阎王护持而告的阳间诉状。新鬼下了阎王殿要向阎王申诉冤情,若冤情与阳间牵扯太大,怨气冲击阎王殿,阎王无法处理,只能将新鬼放回阳间,让他们在阳间伸冤诉苦,以压制怨恨之气。

“我许多年没见过阎王状了!”打更老人哆嗦着,“阎王书血状,人间行百鬼啊!”

常律寺少卿此时终于整理好衣装出门,先命官兵赶走百姓,又问拿着状纸的青年:“常律寺的事情你也管,真是多事。你方才见到那鬼影子了?有什么特别之处?”

“确实是鬼影,不声不响,没脚没影子,迎面朝俺撞过来,穿身而过,俺五脏六腑现在都是凉的。”青年鼻中蜿蜒流下两条血迹,草草一擦,亮出状纸,“这是杨松儿夫妻冤魂不散,来常律寺告阎王状了。”

常律寺少卿怒极反笑:“纪春明!你喝酒喝糊涂了是吧!”

他抓过状纸往常律寺里走,青年跟在后头,被官兵拦着。

“我是刑部少司寇!你们怎敢拦我!”青年又冲里头大喊,“卫岩!卫岩你别走!这案子如今告到常律寺来了,你还敢拖延不查……”

常律寺少卿大步回头,捂着他的嘴,把他拖进了常律寺里。

第二日,杨松儿一家含冤枉死、新鬼回阳到常律寺告阎王状的事情,传遍梁京内外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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