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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143)

懦弱之人心头怀有更剧烈的火。那火有时候烧自己,有时候烧的是别人。

“他丢你的药我也看到了。你若不相信,之后有机会出门时,你注意看看外头那小鱼池子。池边的石头上还撒着药粉,若是没清理,药纸就在水里漂着。”

靳岄点头,有几分诧异,几分恍然大悟:“嗯,世上也是有这种事的。”

“只怕他认真恨着你呢。”陈霜低声道,“你分明只是个落魄奴隶,但人人看重你,你甚至见过云洲王和哲翁,又能坐进云洲王的车帐免受雨雪风霜。他这样的身世,在北戎也是个体面人家,却要被浑答儿打来骂去。”

靳岄只觉得复杂,又有些可怕。他面对云洲王、岑融,会提前打起十二万分应对的心思,才能步步为营,一句话解读出千万种意义。可是面对都则、浑答儿,他就像面对贺兰砜一样,坦率直接。

“别人对你好一些,你便觉得他不错。”陈霜又说,“我早就觉得,靳岄你啊,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倒天真得厉害。”

靳岄默默吃肉干,良久才道:“再有伤药,我给浑答儿吧,好歹吃了他这么多肉干。”

***

贺兰砜和靳岄预料之中的离别,来得早了一些。

八月很快过去,秋意随着九月迅速降临碧山城。九月底,哲翁率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碧山城,云洲王也在其列。

迎礼之后便是漫长、繁复的宴会。贺兰砜随云洲王跑上跑下,有时候也喝酒,但神智是清醒的,回来的时候绕到靳岄院子外头,小声喊他。两人隔着墙头说一会儿话,再道别离去。

几日后,云洲王把靳岄放了出来。解放那日,靳岄在云洲王的宅子里看到了岑融。

“我接你回家。”岑融笑吟吟道。

靳岄这才知道,在无数次商谈、宴饮之中,云洲王与岑融终于达成协定:他答应把靳岄还给大瑀。

原本这事情需要经哲翁同意,但靳岄如今已是云洲王奴隶,云洲王点头了,他便得到自由。岑融抓起他的手,摩挲他手臂的伤疤:“可惜这印记是消不去了。”

云洲王浑似无意:“当作个纪念吧。”

他扭头看靳岄,握着他的手,说了些亲热的话。靳岄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昏头转向:“我……我现在就走?”

岑融把他接到了自己那边。靳岄没来得及跟贺兰砜告别。贺兰砜出城办事,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他在靳岄院子外转了半日,才从浑答儿口中得知靳岄走了。

贺兰砜也不休息,下半夜时终于寻到大瑀三皇子的宅子外头。此处戒备森严,他无法靠近,只是心焦。正在无奈时,岳莲楼在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同你去喝酒。”岳莲楼笑道,“靳岄怕你找不到他着急,叮嘱我在这儿等你。”

“他怎么不告诉我就走了?”贺兰砜急了,“我要去见他。”

“改日吧。”岳莲楼拽着他往灯火通明的街巷走去,“三皇子庆典当夜才启程回大瑀,你们还有见面的时间。他这次走得仓促,云洲王放了他,生怕天君发现后生气,急急地把靳岄送到三皇子这儿,至少能保他安全。”

在血狼山上贺兰砜已经见识过岳莲楼的酒量,两人在酒铺子里喝了三四埕秋梨酿,此酒名字柔软后劲极大,岳莲楼仍万分精神,贺兰砜渐渐地有些晕了,靠在酒铺窗边发愣。

岳莲楼絮絮叨叨地说他和明夜堂堂主的事情:“……说来也没人相信,他以前多讨人厌啊,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真脏’,第二句是‘太臭了,离我远点儿’。我当时要是有劲儿,我非捏死他不可。”

贺兰砜接了一句:“舍得么?”

“……有什么舍不得的?”岳莲楼大拇指和中指拈着轻巧的白瓷酒杯,手势漂亮,女子般柔媚,贺兰砜醉眼朦胧中看他,一时间难辨雌雄,“我当时要是没遇上他,现在不知多风流快活!”

他起身踩在凳上,低声念叨几声,忽然大笑:“他要是没遇上我,早就娶妻生子,当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了。”

他畅笑几句,忽然听见贺兰砜低声唱歌,唱的是一首《江城子》,列星江船帮之人常挂在嘴边的歌儿。他很讶异:“你怎么会这歌儿?”

得知是陈霜和靳岄教的,岳莲楼提醒:“这歌儿可不好唱,里头有些调子,你说惯北戎话,舌头转不过弯,不容易念出来。”

但贺兰砜磕磕绊绊,还真的将整首《江城子》唱完了。岳莲楼问他为何要学这首歌,贺兰砜告诉他,这是江上船帮的人在两船交汇时对陌生船客送去的祝愿,他学会了,打算送别靳岄的时候唱给他听。

“好寒碜!”岳莲楼大喊,“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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