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堂主给他留了一封长信,半是责备,半是些平淡普通的问候,岳莲楼看得高兴,又决定不杀了。他与沈灯交换了喜将军的情报,沈灯对喜将军带来的那位妻子十分感兴趣。喜将军此次来访北都是为了见证碧山盟签订,这是国事,但他却偏偏带上了大腹便便的孕妇;又知喜将军见那妇人时必定佩戴金面具,想来妇人对他而言,意义十分特殊。
岳莲楼却想,这也说明他婆娘与他关系不好,夫妻做了这么久,孩子都有了,却还不敢看自己男人的破脸。
他把堂主的信揣在怀中,于夜色中奔驰许久,终于来到金羌使队休息的地方。今夜北戎天君在王城设宴接待金羌使臣,喜将军不在宅子中,但宅子四周仍戒备森严。在岳莲楼看来,森严得甚至有些过分了。
他瞅了个空子,翻身卷入廊下藏好。宅子中守备最为严格之处,是位于南边的一处院子。岳莲楼一直等到士兵换值,才瞅了个空子钻进去。他在窗下徘徊许久,屋内悄无人声,一片黑暗,岳莲楼听得耳朵发疼,才捕捉到一丝沉重的呼吸。他轻轻挑开窗户,滑进室内。
才合上窗框,身后忽然一股冷风袭来。岳莲楼攀着墙壁往上疾爬,脚踝却被人抓住。那人手上力气不大,十分虚软,但五指如爪,擒得结实。岳莲楼一个鹞子翻身,踢开那人的手。那人站立不稳,往后倒去,一阵锁链之声纷乱响起。
岳莲楼反身扶住那人,不料手上狠狠一疼:那人掌中还有小刀,在他手背狠划了一道,疼得岳莲楼暗暗一啐。两人于暗室中沉默地交换了数招,岳莲楼右手成爪,掐住那人脖子,那人手上小刀半刺入岳莲楼腰侧,刀刃已经贴上他皮肤。
“长毛女贼子!”岳莲楼恼得低斥,“大着肚子还这么能打,要不是顾及你身子重,爷爷早扇晕了你。”
他没跟有身孕的女人打过架,经验不足,又怕伤了她,正思忖着如何反制,腰侧发凉的刀刃已经收回。黑暗中传来急促喘气声:“大瑀人?”
岳莲楼也是一愣,这是结结实实、清晰准确的大瑀话!
“你也是大瑀人?”他瞬间明白了,“我日他姥姥个……咳,是那假长毛贼强抢民女?姑娘你别怕,我是大瑀江湖客,我这就救你离开。”
“我双足和腰上都有锁链,还吃了散功的药,你带着我,只是拖累。”
岳莲楼掏出火折子捻亮,不料火苗方亮起,眼前女人立刻弹指灭去。
岳莲楼只来得及在这一瞬的光亮里看清她的眼睛,憔悴但明亮,未有半分怯懦惧色。
“你也是个练家子。”岳莲楼收起火折。
“别点火,点火了外面就有人过来。他们现在以为我睡了。”女人低声道,“我在这儿暂且还死不了,雷师之待我礼貌,大侠,你如何称呼?”
岳莲楼还在想着她身手:“你吃着散功之药,倒还挺利落……我姓岳,你叫我岳莲楼吧。”
“岳大侠,你能去一趟烨台么?”女人说,“我想找一个孩子。”
岳莲楼心中一动:“女侠,你是谁?”
“我乃莽云骑将军,白霓。”女人一字字道。
***
贺兰家的新房子颇大,陈霜、阮不奇和靳岄都有了单独的房间。贺兰砜睡前在靳岄房前徘徊,问他要不要过去同自己一块儿睡。问多了两次,把卓卓吵醒了,卓卓抱着枕头被子过来撒娇,要二哥陪自己睡觉。
贺兰砜只得把她抱走。陈霜还未回来,阮不奇问靳岄:“那你要同我一块儿睡吗?”
靳岄匆匆摆手,阮不奇笑道:“好,我也出门逛逛去。”说罢翻身上瓦,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瞬息间便没了踪影。
靳岄左右睡不着,干脆去贺兰砜房间里陪卓卓玩。阮不奇教卓卓捏泥人,教她用泥人来做戏,什么嫦娥奔月、曾子杀猪,乱七八糟的,一团分不清形状的泥丸子在卓卓手中,有时候是月宫的兔子,有时又成了曾子家的小猪。
卓卓越玩越高兴,贺兰砜和靳岄却都有些困了。两人正打着呵欠,窗外忽然溜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每次进我房间都不走门?”贺兰砜不悦道。
岳莲楼嘘了一声,在卓卓还未回头时捏了她脖子一记,卓卓立刻垂头昏睡过去。贺兰砜脸色大变,岳莲楼摆手:“让她睡一会儿,我有事跟你们讲。”
在喜将军宅中竟然发现白霓,实在令岳莲楼震惊。
而等岳莲楼说出自己身份来历,白霓也立刻信任了他。得知靳岄就在北都,且安然无恙,白霓又喜又悲,强忍眼泪,把自己消失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岳莲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