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依着他的想法,合该先半开玩笑地问“你今天旷课了?”,这么一来,既能显得关心,又显不出额外的急切,算是他自以为、恰到好处的表达形式。
夏天琢磨明白了,转过头来。毫无预警地,高建峰那张侧脸倏地跳进了他的眼。
此时,昏huáng的路灯打在湿淋淋的窗子上,氤氲出一圈朦胧的浅浅光晕,高建峰的侧脸就陷在那种半明半暗间,下颌的线条漂亮得足以令人心折,看上去像极了一尊不动不语的俊美雕像。
什么循序渐进、不动声色都被这股qiáng烈的视觉冲击给湮灭了,夏天脱口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高建峰两根手指捏着鼻梁,似乎带着点倦意地说:“去扫墓了,今天是我妈妈的祭日。”
夏天一怔,旋即迅速反应了一下日期,并且在脑子里,镌刻下了这一组月与日的数字。
还该说点什么来着,夏天仓促中像是遗失了所有的谈话技巧,略显gān巴巴地问:“那……都好吧?”
“嗯?”高建峰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挺好的,我看完她本来打算回学校,传达室张大爷跟我说杜姨来过,你带她去医院了,我这才找过去的。今天的事,多谢你了。”
夏天哦了一声:“不客气,刚好遇见了,我反正也认识王宁。”
高建峰点点头,按着鼻梁的动作停下来,这一天来回折腾,谈不上消耗体力,qíng绪却是起起落落,他阖上眼说:“我眯一会,到地方叫我。”
夏天看着他把头窝在椅背上,微微侧过身子,就像一只大猫骤然安静下来,蜷缩在一角。姿势找的可能不是很到位,半晌他又往里靠了靠,长长的睫毛伴随着那一动,极轻地颤了下。
“你要累了,就先回去吧。”夏天心里忽然有点发酸,“改天再吃……”
“我饿了,”高建峰低声说,“嗯,陪我吃个饭吧。”
夏天叹了口气,没说话,也再去打扰他的闭目养神。
但高建峰其实并不是饿了,而是渴了。到了学校附近做家常菜的馆子,他先灌了整整一瓶矿泉水下去,然后故态复萌,拎着瓶冰啤酒,往桌上一磕,磕开瓶盖,直接又喝了四分之一下去。
他喝酒时仰着头,喉结有规律地起伏滚动着,夏天原想出声让他慢点,然而望着这一幕,他整个人却像失语了似的,五秒钟后,才几乎慌不择路般调转开了视线。
再盯下去,他感觉自己那个沉寂了十几年的、不可描述的部位,就快要揭竿而起闹开革命了。
高建峰补充完水分,人即刻恢复了神气,话题也就朝着正经路子展开了:“今天钱不够,你住院押金jiāo了多少,明天我带给你。”
夏天猜到他早晚会这么gān,说了数目之后,淡淡地问:“不该王宁还么?你这么抢在前头,到底是欠了人家杜姨钱,还是欠了人家……命啊?”
高建峰窒了一下,半晌抬眸看着夏天,脸色依然如常:“这么有逻辑推理能力,果然是年级第二啊。”
还有心思开玩笑,证明没被触及逆鳞,夏天思维奔逸地回想了下,觉得高同学似乎除了他爸和当兵这两件事,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不能涉及的话题。
为人就是这么gān脆坦dàng,半点都不遮掩。
“欠命么?”夏天做了个挺浮夸的惊讶表qíng,紧接着又把杜洁的jīng神状况,彭浩伟是怎么安排的都一一说了,当然,也没避而不谈王安这个名字。
高建峰皱眉听着,末了,说声知道了,随即掏出他的凉烟,叼在嘴里,就听夏天问,“王安是自杀死的?”
对于挤牙膏似的问话或回答,高建峰一贯都不太耐烦,他点上火,把烟盒往夏天面前一推:“陪我抽完这盒,我告诉你答案。”
所谓这盒,其实就剩下不到十根了,夏天怀着舍命陪瘾君子的无奈,才点上烟,却听高建峰笑了下,“一手烟比二手烟qiáng点,以后再有人对着你抽,你就该对着他抽回去。”
说完,他慢慢收敛起嘴角的弧度,以夏天猜到的信息“我和王安是小学同学”为开场,不急不缓,十分平静地讲了下去。
第25章
故事并不长, 也谈不上多复杂,但却夹杂着几处惊涛骇làng, 听得夏天“感同身受”的同时, 起了一身jī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