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仝则避开勺子,表示不喝了,“那个……你这表qíng……好像万一我不小心死了,你就要擎等着……守寡似的。”
按说此处,还该附带几声不大gān巴的轻笑才更合宜,奈何仝则全没力气,一呼一吸间疼得难捱,哪里还敢真的笑出声来。
裴谨抬了抬眼皮,放下水碗,回眸定定地看他,上下嘴皮轻轻一碰,出口道,“没错,你知道就好。”
……什么?这是等于承认了他方才那句玩笑话?!而且端看裴谨的表qíng,确凿没有半点不正经。
仝则一下子慌了,双眸眯起,不大敢看他,视线游移着落在被子上,听着裴谨一字一句的说道,“自作主张,我需要你们一个个为我牺牲?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被炸死,剩我一个人,往后日日想着那一幕,余生该怎么度过?”
言罢,他居然罕见的长叹了一口气,“我出来得太晚了,正看见你被刺,你知道当时我什么感觉么?”
仝则惶惶然地,半晌轻声问,“什么?”
“心如刀绞。”裴谨一手轻抬起仝则的下巴,眉宇间的神色恰到好处的诠释了这四个字。
而四个字,确是他感同身受的写照。
仝则心口一阵剧烈收缩,现在不仅仅是疼了,还有艰涩难言的酸楚,整根脊梁骨都快被那阵酸涩给击垮了,从身到心再提不起半点力气。
以前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此时此地,他宁愿信了。裴谨开始用的是“你们”,之后则单单指明是“你”。他在意自己,仝则一点不怀疑,只是在意到这个程度,实在是始料未及。
裴谨眼里的伤感和温柔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收住,其后神色恢复平和,不再有冷硬的嗔怒。
仝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说愿意为裴谨死这类话固然太大,说自己不怕疼也是谎话,然而再撒娇耍赖似乎也没必要了,那么gān脆还是说些正事要紧。
“我有话问你……希望你能答应我。”
裴谨默了一瞬,点点头,“说吧。”
仝则气短的喘了半天,慢慢说道,“这回你有口实可以发兵,我知道你是一定要灭了幕府的,那么带我去,务必带上我,我保证不会成为麻烦。”
裴谨静静听着,半天未置可否。
仝则扯出个笑,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凄凄惨惨,可惜他根本瞧不见自家脸上,这会儿根本半点血色都没有。
“我的伤没那么严重,别把我留在这儿。一路上我能照顾好自己,最多每天换次药,你要是没空就打发军医来帮我一把。”
提起这个,前阵子还是他在为裴谨换药,不想接下来两个人就要掉个过了,这六月债,也真是还得够快。
裴谨依然没做肯定答复,只道,“有空,逮着机会报仇不能错过。不过就你这身体,凭什么要我答应?”
仝则想了想,半是认真的回答道,“省粮食。”
裴谨挑眉,“什么?”
“我都这样了,一天吃不了多少东西,等能站起来走,也不用人扶,给我个拐杖就好。”仝则舔舔唇,接着道,“活动少吃的就少,虽然不算战斗力,但也绝不会拖大军后腿。”
裴谨忍住想笑的冲动,没说话,良久掖了掖chuáng边的被子,结果被仝则一把拽住了手。
仝则的指尖不似从前那样gān燥温暖,透着湿湿凉凉的触感,掌心也在出虚汗,不晓得是因为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裴谨顿了下,终于默许似的点了点头,“睡觉,养不足jīng神哪儿都不许你去。”
仝则难得听话的很,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他呼吸短促且用力,听上去带着几分浑浊的粗重。
无论单纯还是脆弱,这个人都只有在睡梦中才肯流露。裴谨看着仝则苍白的脸,心底渐渐地,涌起一股不合时宜的渴望。
恰在此时,仝则的两道长眉蹙了蹙,那略显痛楚的神qíng虽一闪而逝,却在顷刻间,就将裴谨心底升腾起的qíngyù彻底消弭gān净了。
只剩下,想要全力呵护和疼惜他的心qíng。
然则后方再怎么qíng意绵长,前方依然军qíng如火。
五日后,从内地急调的两批辎重粮糙,以及东海水师两艘补给舰俱已到位,战前动员做过,裴谨即刻挥师东进,剑指一衣带水的日本三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