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亲兵刚才可就站在门外,清清楚楚听见他之前说过什么,登时咋舌的望着他,心想,合着这是一家女许两家郎啊,少保大人在眨眼间,就在口头上把人家江户给瓜分gān净了。
不光是亲兵,此刻连仝则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这算是,兵不厌诈?”他扬眉问道。
“诈什么,后头的事谁知道。”裴谨挥手,毫无顾忌地把两条长腿驾在桌上,“我是应朝鲜求援前来,又不是要攻占日本三岛,用得着占江户么?”
仝则知道他没打算打一场“侵略”战争,便转口道,“你确定俄国人能听话?”
“光有口头允诺不一定,得让他们自己撑不住,不得不撤。“裴谨眼中jīng光蓦地一闪,“那时候,可就是他们自己坚持不下去的,不能怪我不兑现承诺。”
“那蒙古人呢?”
裴谨笑了一声,“那倒是好盟友,得安抚,就是穷得有点可怜,不过为了共同的敌人,送一门火pào,大燕还是送得起的。”
略顿了下,他再道,“一会儿随我去看看这一批辎重。”
仝则说好,不觉关心起全体将士都关心的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开战?”
“还不急,幕府的细作这阵子忙得很。”出兵时间当然由主帅来定,裴谨想到那封军令状,也不过是在极少数人面前亮过相,“越是猜测,越是拿不定主意,对我们越有利。”
再说那军需辎重,直到陪主帅亲自视察过,仝则方才知道,原来裴谨号称总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也不过是只有军队的调派权,至于物资军需却是不与他相gān。
之所以要来验看,是为军机虽尽量争取,户部和兵部给他的份额,也只够坚持两个月而已。不仅如此,那鱼雷弹药都没有给最好的,而是只给了次一等的。
“这仗是你坚持要打,意义我懂,可怎么看都是费力不讨好。”站在甲板上,仝则望着行将隐没的夕阳说道。
“哪儿来那么多讨好的事,我扒心扒肺追了你那么长时间,至今也没讨到什么好不是?”
裴谨说完,伸手招唤过一个小校,却是借了人家头上的大檐帽,随手给仝则戴上,又替他系好带子,“海水反光,别老盯着看。”
仝则被他弄得下颌一阵发痒,想着刚才的话不觉失笑,gān巴巴的哼了一嗓子道,“追我?少保您老姿态那么高,原来也叫追,真是抬举我了。”
裴谨睨着他,那眼神分明是在嫌弃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服?不服你表演一个什么叫追?”
仝则抬了抬眉,无话可说的同时,惊觉自打登上这战舰,裴谨好像就自然而然切换成了某种职业军人模式,原本偶尔露峥嵘的痞气在和众兵痞对上之后,发挥得是愈发酣畅自如了,嘴角时常挂着一抹斜斜的笑,除了暂时还没怎么骂脏话,其人已和在京都时那个优雅堂皇的裴谨,相去甚远了。
不过是人大概都会有两面吧,或许,这样的裴谨,才更接近那真实的一面?
太阳一点点沉了下去,落在平静的海面上,映出山海间一片绚烂的赤红。
仝则眼睛舒服多了,看裴谨的侧脸越发清楚,只见那长长的睫毛也被镀上一层幽幽暗红,犹是更生出几分妖艳之感。
心里没来由一紧,开口问出一句老生常谈的废话,“这场仗一定能打赢吧?”
裴谨转头看看他,倒没觉得他啰嗦,只是负着手,一脸悠哉悠哉,“天底下哪有一定会赢的仗。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要看枪pào给不给劲儿,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幕府的一艘主力战舰,是年初我们卖给他的,不是最新一代,上头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很清楚。但还有一艘,是从英国人那里买的,不逊于大燕最新一代的战舰。这还只是初步了解,要弄清楚,须得下水才能见真章。”
“你也看见了,军需不尽如人意,我要真打到江户,要到足够多的赔款,朝中人的口径才会有变化。如果不能,即便赢了也还是算失利。”
仝则听着不那么乐观,忙转过话峰,“我现在觉得你肯带我来,是不是也想让我见识见识,你其实并非看上去那么万能。”
裴谨挑眉,“才知道啊,我当然不是万能的。受制于人的地方多了去了。譬如管军需的那位可是皇亲国戚,皇后的亲哥哥。国舅老爷嘛,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