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是你早前安排下的那个得用之人?”靳晟看着信上内容,踌躇道,“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绑了他,又说要将他曝于各国公使面前,这可是落人口实啊,洋人正愁没借口发兵援幕府,那英吉利的战舰,眼下可就停靠在外海上。”
“此事不容小觑,依我之见……”
话没说完,裴谨已霍地扬手打断,不必再听下去,他太了解靳晟,那建议无非是派出个敢死队,将绑人者和被绑者彻底一锅端,务必不留祸患。
区区一个细作而已,无论如何不能因这个人而坏了大局。
裴谨没说话,面向那团光晕,片刻后问,“早前姓孟的挖的那条密道,还在不在?”
游恒说在,却又踯躅道,“可自从炸了那老贼的窝,路也就断了一半,眼下再挖,恐怕是来不及了。”
“那就炸开,带人从密道摸进去。”裴谨当即道,“届时前山后山一起炸,趁乱时再救人。”
“搞这么大?”靳晟回过味来,不觉匪夷所思,“行瞻,这个细作很重要么?”
裴谨在他问话时已站起身,穿上披风,系好带子,方才澹然一笑道,“重要,劳烦济山替我把折子写完,落款盖上我的私章,今晚我就不回来了。”
说完抬脚就走,显见着是要亲自去救人,直把靳晟看得傻了一傻,正要再去问游恒两句,却见其人麻溜的跟上,毅然决然,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了。
徒留下靳晟在原地,心头是一阵阵纳罕,竟然劳动裴行瞻亲自出马相救,这细作的意义,似乎非比寻常啊……
仝则悠悠醒转,耳鸣不断,声音乱得简直如魔音入脑,缓缓睁开眼,从暗到明一个来回的时间里,只感觉头疼得像是要炸开来。
垂眼看看,自己俨然被捆成了粽子,双手向后缚在椅背上,手指头粗的麻绳缠绕在腕子、脖子、胸口间,一道道勒得极紧,略动一动,身上便传来一阵粗砺的摩擦痛感。
这些倒也还能忍,只是嗓子就快要冒烟了,余光扫过去,不远处或坐或站有四五个武士打扮的人,周遭点着火把,有人正在亮处擦拭一柄长刀。
仝则不出声,似乎也没人发觉他醒了。定睛细看,眼下身处何地完全没有头绪,只依稀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很像那日被裴谨炸毁的贼窟山dòng。
可绑他的家伙明显是一伙东瀛人,却不知是为千姬出头,还是金悦的余党,反正不管是谁,他们等了这么久,潜伏了这么久,定然是要把事qíng搞大。
——那就绝不是单冲他仝则来的。
而他还活着,证明东瀛人也不只是要报复那么简单。难道说,他还有别利用价值不成?
脑子拼命转着,琢磨起这伙人绑而不杀他的原因,莫非要用他来要挟裴谨,好教他不出兵?念头一起,他自己先失笑了,这太不符合逻辑!
正常人都知道那绝不可能,即便他还能回味起早上那记亲吻之后,额头上落下的余温,却也相信裴谨决计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搁浅他业已制定好的计划。
毫无头绪,身体又严重缺水,血液粘稠凝固,仿佛全然不往头上走,连带智商都在跟着下降。实在想不出所以然,他便不打算再装死下去。
略略做出挣扎状,立刻行之有效的引来了那伙人的注目。
“那小子醒了……”
随即传来一声呵斥,“别乱动!”见仝则没反应,正走上前的武士吼了一嗓子,“说你呢,他娘的聋了?”
仝则停止了所谓的挣扎,艰难地舔了舔唇。
那武士倏然皱紧眉头,一时怀疑面前人的舌头是不是也一并被绑了,怎么连这么小的动作都做得痛苦万状?
“别打鬼主意,敢不老实就先割你一根手指头。”
活脱脱色厉内荏的架势,仝则看着他,禁不住腹诽,一个粽子能打什么鬼主意,身上的枪也被你们缴了,到底是谁绑谁,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
再舔舔唇,更觉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他咽了咽积攒半天的吐沫,勉qiáng开口道,“没主意,就是渴,能否给点水喝。”
那名武士目露一线狐疑,暗忖这大冬日里,就是半天不喝水也不该渴成这模样。他哪里知道,仝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怪伺候仝敏的萧氏太坑人,那妇人手黑,估计当年是和鲁菜厨子学的艺,放起盐来,明摆着是要咸死人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