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要一口一口吃,打击得太狠,让理想主义者丧失了梦境支撑,香消玉殒的速度只怕会更快。
“能否帮我个忙?”谢彦文忽然扬起脸,眼神哀恳。
仝则想了想,直截了当道,“她不会有事的,赎你那天,我亲耳听太太说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孩子。”谢彦文轻吐二字,眼眶泛红,“她有身孕了,她说她会尽力保住,她要这个孩子。还说有办法让裴家不敢动她。我想知道,孩子还在么,那是我,是我的亲骨ròu……”
仝则qiáng压内心既惊且怒的qíng绪,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从容。
谢彦文以为自己是许氏的救世主,实则根本就是个冤大头,摆明被许氏和裴诠耍了。这两个人拿他作挡箭牌,尤其是裴诠,出了事一推二五六,只把千夫所指丢给一个女人,还有一个下人。
而许氏呢,当然清楚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儿,于是手忙脚乱抓了个痴qíng人顶包。等事qíng闹出来,再靠撒泼耍赖混过去,反正薛氏一gān人等顾及裴熠,至少会保住她的xing命。
只是这些人未免也太小看裴谨了,仝则平生第一次起了去chuī枕头风的邪念,只要能让那对自私无耻的男女没好日子过,他也不介意无良一回。
想起裴诠至今还没有子嗣,仝则猜测,说不准他还真想借许氏替自己延续血脉。
简直毫无廉耻,可笑又可鄙!
然而再看看谢彦文投来的殷殷目光,仝则无声叹息的同时,到底还是动了一点恻隐。
“我帮你打听着,反正目前为止都没事,听说只把人关在房里。你也别多想,当务之急先养好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彦文迟迟地点头,努力扯出一记勉为其难的笑,“多谢你。”
这三个字说的,明显比之前感谢他救命之恩还更诚恳。
虽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可不知怎么,回忆起这个人是因自己一个流连不去的眼神,才被李明修买下,一并来到裴家,仝则就深悔当日不该有此一举。
他当然不会把罪过往自己身上引,可人的际遇,有时候真玄妙难言,谢彦文躲过了那时的惨淡,却到底也没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既说让人安心静养,仝则便好吃好喝地供着,过了几日谢彦文已能下地行走,而一封请柬也在这时送至店中,却是宇田惠仁邀他出席自己的送别宴。
行将离别,不知何日能再相见。相送友人,心头难免泛起五味杂陈之感。
宇田自然也邀请了裴谨,而此等场合下,仝则势必要装成和他只是泛泛之jiāo,点头微笑,恭敬有加。
不过对于两个惯会装样的人而言,这点把戏,当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宇田这日装扮得光彩照人,垂缨乌冠,碧色直衣,穿行于宾客之间,笑容仍然轻柔迷人。以至于令仝则浮现联翩——倘若光源氏在生,大抵便会是他这般模样。
但全场似乎也只有仝则察觉出,宇田其实是在qiáng颜欢笑。
想着找机会和他私下说两句,偏巧对方心有灵犀,也作如是想。
过不多时,宇田打发了下人前来,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将他带到卧房静候。隔了一小会儿,宇田便即姗姗赶到。
那在他面上盘亘一整晚的盈盈笑意,终于淡去了几分,换做自然平和的表qíng,却也并不见伤感。
“还没恭喜你,金悦的事gān得可真漂亮!他人现在大牢里,这辈子是出不来了。连带他的财产全数充了公,朝廷还小赚了一笔。”
宇田说着,眨眼笑道,“侯爷有没有给你些奖赏?”
仝则一笑,半真半假道,“分内之事,提什么钱哪,多伤qíng义。”
宇田长长地唔了一声,推着他的肩膀直笑,“你不图钱,那便是图人了?如何,他对你可好?”
被宇田这么一问,仝则脑海里一下子,只涌出一个好字来。
近来尤其好,裴谨是越来越敞亮了,呵护人时温柔和煦,恰到好处,一点都不灼人。而他所展示出的耐心、诚挚,亦是真真切切,教人舒心熨帖。
适才他就站在人群中,被那么多华服俊丽之人簇拥着,气宇轩昂。仿佛再多的人和物,都没法阻挡他的耀眼夺目。
而他也的确正值,连鬼神都会嫉妒艳羡的好年华。
每每隔着人cháo凝视,仝则都会在暗涌之余,更生出一点热血沸腾之感,因为这样一个人,是注定要站在群山之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