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发愣,游恒推了推他,“想什么呢,自然是假的啊。少保说过,同袍兄弟们大多还没着落呢,又赶上这些年内忧外患不断,他有什么可着急的,等心里头几件大事了了,再张罗成家不迟。你当他为什么在外头弄了处宅子,就是为搬出来住着自在,要不在太太跟前,总少不了要念叨他服药、养身子。一天到晚事qíng那么多,回了家还要继续演戏,多累得慌。说真的,接下来三五年估摸还真有几场仗要打,等什么时候消停了,我也得好琢磨琢磨自己的事了。”
仝则一笑,看出他是打着关心主君的旗号,急自己之所急,便笑着拍拍他,“你的着落,不知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不过我少不得奉劝一句,该出手时要出手,好姑娘不易找,错过了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游恒看着他,深深点头,只是嘴上依旧如故,“这事我随少保,等他落停了我也就踏实了。别看他不言不语,最是有主意的,搬出来是为尊重太太,实际上没人能拘束得了他,就只是一点让人着急,还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正眼瞧过。”
说完叹口气,转身忙别的去了。仝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此人大抵有种好处,即便对仝敏悉心照料,相处起来也还会维持应有的尊重礼貌,更不会为追求仝敏,刻意巴结讨好他。是以两个人相处起来还和从前一样,cha科打诨,嬉笑怒骂,时常开启两个糙人的无聊斗嘴模式。
天气说话间热起来,这日仝则正做法国参赞定做的三件套,却见有日子没见的宇田忽然登门造访。
才一进来,仝则打量其人,惊觉变化不小,身子瘦了一圈不说,连平日里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如今都只显出黯然无光,本来清秀的一张脸愈发消瘦,更有那尖尖的下巴,简直可以代替小刀,拿来削水果用了。
仝则是灵便人,一看就知道他遇上了事,忙将他请到楼上单间,关起房门径自拿了好茶出来,又摆了果子预备和他聊聊。
“别忙那些,你坐下,和我说会儿话。”宇田声音暗哑,拉过仝则的手握紧自己,好像这个动作能为他增添一点力量。
仝则答应着,坐定方问,“怎么了?这阵子出了什么麻烦事?”
宇田不说话,神色凄惶迷离,半晌那眼珠子才转了一转,笑容颇为哀伤,“我要走了,立秋时就回国去。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或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来了。”
仝则怔愣,觉得实在太突然,“为什么叫你回去?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宇田又是一阵沉默,好像难以启齿似的,鼓了半天勇气,却是凄然一笑,“回去是为成婚。他们要我娶将军家的次女,就是……就是千姬的妹妹。如果不是她,便要和朝鲜宗室联姻,娶一位宗女,你知道的……无论哪一个我都不想娶,可如果非要我选,我宁可选千姬的妹妹。”
仝则愣了一下,起初还在想,宇田是出于维护大和贵族血脉纯正,不愿和外族通婚。后来眼见他那股子黯然神伤,陡然间却明白过来。所谓朝鲜宗女,不就是他的爱人成安君李洪的亲戚,搞不好还是亲兄妹关系,那的确是……有点教人难以接受。
“我的事,你知道一些?还是,什么都不清楚?”宇田迟疑着问。
他指的,无非是和李洪不可言说的那段感qíng。
对于宇田这个人,仝则在心里早就把他当成是朋友,除却第一次见面,因为看不过眼他被千姬欺负而出手相帮,归根到底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到了后来,宇田热qíng主动,帮衬过他无数次,堪称真心实意有求必应。为人友善,半点架子都没有,因为xing子好,仝则和他相处起来自是十分轻松随意。
既是对待朋友,仝则就不愿隐瞒,gān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四目相对,那种感觉有些许微妙,但宇田晓得他都清楚,倒是很感谢他的坦承,终于颔首笑了笑——这是他自进门以来,头一回发自内心,展露的一记不含苦涩味道的笑容。
笑意渐消,宇田摇了摇头,“所以你该理解我的想法。那个人,是他的妹妹,我一想到今后每天对着她,就觉得自己要抓狂了,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如何自处……我是个没用的人,其实早该想到这一天,却毫无办法,什么都不做,只是任由它来临,任凭自己束手就擒。”
仝则替他不甘,“难道不能拒绝了?比如,这边朝廷有挽留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