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听罢,已展颜笑开来,点头道,“是了,赶制箭矢不易,赶制几百只草人倒是容易的很。”她转头看了看宋蕴山,后者当即颔首以示明了。
任云雁说完对策,不再言声,只专注望着前方,少顷,便听周元笙笑着说道,“多谢你。”她便微有一怔,不过随意哼了一道,并未答话。又伫立一刻,方才转身漫步离去。
三日后二更时分,正是人困马乏之际,兵将们业已熄灯就寝,只有前方守夜兵士依偎在一丛篝火前,缩手缩脚的昏昏欲睡。才要盹着,同伴之人突然猛地推了推他,惊道,“快瞧,城楼上好像有人。”
二人慌忙定睛再望,可惜是夜星月暗淡,四野无光,影影绰绰看见城墙之上吊下许多人来。二人登时大惊,急忙跑回营地向上峰禀报。不多时,那贾固已自帐中披衣起身,听完详情,冷笑一声道,“雕虫小技,当真是破釜沉舟了,既然要偷袭,那便乱箭阻之。”有人忖度一刻,谨慎言道,“将军,敌军不过两万人数,加之连日死伤,此刻再行偷袭损兵折将,是为反常之举。我等应谨防有诈。将军不如观望一阵,再行定夺。”
贾固眯着眼睛扫视帐中人等,笑笑道,“尔等是被那妇人挫了锐气不成,一个个非要摆出战战兢兢的模样。不必观望,更不必等着他们近前,即刻命弓箭手将偷袭者射落于城下。”
旷野之上,一时间矢落如雨,箭飞似雹。待城墙上再也无人影晃动,那漫天的箭雨才将将停住。朝廷兵将折腾了半日,俱已疲惫交加,见上峰并没有命他们近前检视敌军伤亡的命令,也便早早退回营地休整。
岂料翌日黎明,天刚微亮,贾固派去侦查的兵士带回了异样的消息,城墙上下干干净净,别说是敌军尸首,就连一点血迹都不曾得见。贾固帐下众将犹是方知,昨夜是中了敌军的奸计,只是当着主将面前,谁也不敢亦不肯多言此事罢了。
贾固正是心头火气,气急败坏之时,虽值兵士勇猛攻城,亦不免纵马于城下,发狠喝骂道,“宵小之辈,使此鬼蜮伎俩。”
他这话自不是白骂的,因城楼上正端然站立着宁王妃。周元笙气定神闲的看着他,随口对宋蕴山,道,“帮我写个简短的致词来,我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贾将军。”
宋蕴山笑着应是,须臾便写就一页小纸。周元笙将那纸扎于箭尖,此时倒有些遗憾自己臂力不够,不能将这礼物亲手送出,待要指着一名弓箭手,命他射此箭,手臂却被人自身后拉住。一阵香风拂过,任云雁半含笑意的抢过那箭,淡淡道,“我来。”
她此时隐于弓箭手身侧,说话间业已挽弓搭箭,出手如电,只听嗖地一声破空之后,那箭正中贾固座下白马的额头。白马哀鸣长嘶,前蹄奋起,立时就要将主人甩落地下。幸而贾固反应奇快,脱离脚蹬,右腿一点马腹,方从马上翻身跃下,饶是如此也不免单膝着地,身子呈现半跪的姿势。
身后众将急忙翻身下马,赶上前去,有人自马头上拔下那箭,展开字条,只见上书一行小字曰:北平众将感念贾将军赠箭之情,特此回礼。
众将心下愤慨,再顾贾固脸色,更是阴云密布,为全主将颜面,又不好多言其他。城楼之上却在此刻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显见是士气大振。贾固聆听一刻,咬牙切齿道,“给我再攻!”
奈何士气这种东西,此消彼长。周元笙眼望敌军有如挫败的斗鸡,不禁笑对宋蕴山吩咐道,“两日之后,再如法炮制一道,不过这回我不要草人,而是要真人。”
任云雁本要转身离去,听了这话,忽然转首望向她,二人相视片刻,但见任云雁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意。周元笙亦笑得一笑,两下里虽然无话,却好似自有一股微妙的默契于二人目光中辗转流动。
两日后的深夜偷袭,果然不出周元笙所料。守夜兵士见城墙上又有人影晃动,心道定是敌军的箭又用的差不多了,这等拙劣手段若再禀报主将一遭,恐怕难逃斥责惩处。索性商议一刻,不再理会,各自分头打盹开去。
孰料城墙上下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军士,且个个训练有素,忠勇无俦。不过一千人而已,却有赖于朝廷军大意松懈,竟得以偷袭成功。
是夜,周元笙毫无睡意,披着大衣坐在榻上等候消息。直到宋蕴山带来捷报,才见她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旋即问道,“回来的人共有多少?”
宋蕴山道,“尚有一半人侥幸逃生,目下军情十分振奋。”周元笙缓缓颔首,却不免扶额道,“你也累了,快去休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