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笙听过笑道,“这怎么使得,我没去探望母亲,倒叫母亲来探望我,说出去还是女儿粗心大意之过。”笑罢,又问道,“将军可有一同前来?”
薛淇轻笑一声道,“他哪里走得开,为着去岁上京一趟,已觉得误了不少练兵用兵之机,再不肯离开大宁府的。”她说话之时,好似着意打量着周元笙,目光只在她身上来回迁移,因放缓了声音道,“你在这里可还住得惯?”一面说着,却已幽幽地望了李锡琮一眼。
周元笙直觉那目光似藏它意,当即转头对彩鸳道,“你们下去罢,这里有我服侍王爷和郡主即可。”彩鸳点头会意,将厅中人悉数带出,又将房门关好,方才退出了院子。
“女儿一切都好,让母亲挂念了。”房内只余他三人,周元笙才笑着应道。薛淇微微颔首,转头四下一顾,道,“只看这厅堂,已布置得极清雅,足见你们是了些心思的,不成想这苦寒之地倒成了你们年轻人的富贵温柔乡。”
她说罢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含笑不语。李锡琮微笑道,“多承郡主赞誉,我们不过是既来之则安之。”薛淇闲看那一汪莹莹茶汤,点头道,“如此安之若素,却不大像王爷的性子。”
顿了片刻,复又问道,“近日有没有京里过来的人,前来拜会王爷?”李锡琮方才摆首,便听她又问道,“也没有京里来的书信?”
李锡琮笑得一笑,道,“郡主这般问,莫非是京师出了什么大事?”薛淇沉吟道,“关乎圣躬,应该算作大事,或可称为冗事。”周元笙闻言,已是蹙眉一怔,却听李锡琮缓缓道,“圣躬无虞,郡主大可放心。只是皇上服食过那明真道人的丹药,体力精神皆有大涨之势,故令那明真加紧练就新药,以期延年益寿。”话锋忽转,笑道,“郡主所说的大事,便是这个罢?”
薛淇默然一阵,方慢慢笑起来,“不错,我还以为你已两耳不闻窗外事。既然仍是耳聪目明,后头的话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李锡琮笑了笑,道,“皇上忽然笃信金石之术,朝中众人始料未及,目下业已分作两派。近来这两派人马吵得沸反盈天,其间互相攻讦,互指居心叵测之言繁多。反对者中最为犀利者,却是新任户部侍郎,郡主内侄薛峥。皇上百般无奈,不胜其烦,遂于月中罢黜了薛峥,责令其仍迁往都察院任原职。不知郡主所言冗事,是否也有这一桩?”
薛淇轻轻摇头道,“宦海浮沉,年轻人多几番历练,原也不是坏事。”复转口道,“王爷好似并不关心,皇上轻信明真一事?”
李锡琮淡淡一笑,道,“古往今来,帝王坐拥天下,可说万事顺遂,唯有年华老去,光阴流逝终是令人莫可奈何。皇上年势未高,未雨绸缪,也并非不可想。小王身为臣子,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有置喙的权利。”
“身为臣子没有,那么身为人子呢?金石丹药,历朝历代皆屡禁不鲜,所为者不外乎有害而无益。”薛淇唇角轻扬,望着李锡琮,道,“王爷心中清楚,此时此刻,圣躬安,则万事皆安。王爷如此淡然,莫非已做好圣躬有恙之后的打算?”
李锡琮摆摆手,道,“惭愧,我并无审时度势,未雨绸缪的能为。目下再行斟酌,只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薛淇不置可否地笑笑,问道,“那么王爷的补救之策里,有没有北平都指挥使任云从和他的胞妹,这两个人物?”
李锡琮面色微微一沉,默然良久却未答话。薛淇观其容色,便道,“我在大宁府听到些故事,恐怕京师里亦有传闻。王爷想必知晓一件事,皇上已下旨令太子于六月中完婚。其后有人上书言道,太子大婚,当普天同庆。去岁宁王就藩之时,只御赐一正妃,并无侧妃,与祖制不合,正该借此良机,请皇上再指婚侧妃,以完礼法。不知王爷对此事,作何想法,又是何态度?”
李锡琮仍旧沉默,尚未开言,余光却瞥见周元笙拂开茶盖的手指微有一滞,心里蓦然有些发空,半晌勉强笑道,“宗室婚姻,原非自己能做得主,我也只好听凭旨意行事。”
薛淇掩口一笑,摇着头道,“王爷何必这么谦虚,你却是很擅长筹谋终身之事。”目光不经意地瞟向周元笙,接着道,“王爷若上书请旨,求皇上赐婚那位任小姐,此事或可成为一场水中月镜中。”
李锡琮摇首一笑,迎向她的目光,“此一时彼一时,小王前番求恳,是为心意。今次无有作为,是为形势。望郡主切勿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