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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69)

  林升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后生,想来就是段洵口中所说,阎继唯一的仆人。

  容与虽未着官服,但毕竟是为公事来访,便递上名剌,报了司礼监林容与之名。这会儿他的名号在扬州府早已街知巷闻,那名年轻仆人不由上下打量他,似有些不信的问,“您?您就是来扬州督盐政的钦差林大人?”

  容与颌首道是,见他还满脸狐疑,不觉一笑,“确是在下,请转告学政,在下仅以司礼监林容与的身份拜谒,不是钦差林容与。”

  仆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去通禀。过了许久,他缓缓走出来,手中仍拿着那名剌,双手奉还给容与,“我家大爷说了,他不认得您,外臣不敢贸然接见内廷中官,请您回去吧。”

  这下轮到容与微微错愕,他已说明不以钦差身份来访,就是怕对方觉得他以势压人,然而即便是司礼监掌印的名头,也断不至被人拒之门外,阎继这个人还真是特立独行。

  和林升对视一眼,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对那年轻仆人和颜道,“麻烦再为我通传一声,就说米市胡同的林容来访,乞望阎先生能不吝赐见。”

  “您?林容?”仆人更加疑惑,又见他满眼真诚,含笑的模样透着可亲之感,不像是信口开河的闲人。于是顶着一头雾水,还是再次进去为他通传。

  “先生,这阎继架子可真够大,天子近臣竟还请不动他一个小小学政?”见惯了扬州府大小官吏对容与百般奉承,林升此刻已有几分不满。

  容与倒没太大所谓,正想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一些道理,“内侍在外行走,所遇无非两类人,一种是你近日常见的,曲意讨好卑躬屈膝;另一种是不屑结jiāo,唯恐避之不急,如同此地的阎继,或是京城的赵循。前者是有所图,不乏丧尽文人风骨之举,态度虽恭顺,可你愿意长久和他们打jiāo道么?”

  林升撇嘴摇头,“当然不愿意,那些人的嘴脸,看多了倒胃口,倒比宫里最会巴结的还谄媚。”他咬着牙顿了一下,恨恨道,“可至少那些人还尊重咱们,赵循那个老头,对咱们正眼都不瞧一眼,简直太看不起人了。”

  容与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直面现实,“赵循是轻视写在脸上,像段洵他们呢,则是把看不起藏在心里。既然殊途同归,你还会觉得巧言令色比嗤之以鼻更好么?”

  林升一窒,垂下眼,沮丧的问,“大人的意思是,其实没有人真正瞧得起我们?”

  容与被他的表qíng弄得心里泛酸,不过转瞬,还是昂首淡淡笑了下,“要旁人看得起,首先自身得立的住;做到问心无愧了,也就不必管别人怎么说。最要紧的,还是我们自己须看得起自己。”

  林升没有回话,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状,良久方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那年轻仆从终于从内院走出来,对着容与,满脸歉意的躬身作揖,“真对不住,大爷说他和您萍水相逢并无深jiāo,实在不便相见。”说着捧了一锭银子在手上,递到容与面前,“这是我家爷还您的酒钱。”

  容与顿时哭笑不得,一锭银子罢了,倒记得这么清楚,可人呢,却愣说没有jiāoqíng,死活不肯一见。倒也是个有xing格的人!他伸手接过,和那仆从道了谢,便即转身上马离去。

  心中并无不快,其实这个结果是他隐隐能猜到的。可细思量起来,阎继这xing子除却耿直,多少也有点孤拐,若能用的好,在官场上当是一把锋刃足够利的宝剑,不过伤敌的同时,难免也会误伤自己。

  回到驿馆,他琢磨了一下白天的事,将访阎继而不得原原本本写在奏疏上,呈报给沈徽,思量许久,还是在末尾处加上了一句,“据臣所察,扬州府不爱钱之人,唯阎继一人耳。”

  次日傍晚,他先收到沈徽发还早前的折子,对于他近来所做之事都还算满意,批示他做的好。

  忍住一点点欣喜再细看,见他在朱批底下忽然换了墨笔,写道:扬州离淮yīn不远,想回家看看亦可,朕许你到处逛逛,但江南风流地不能空手而回。

  他居然记得自己的家乡是在淮yīn,容与略有些惊奇。只可惜淮yīn是这个身体原主的故乡,并不是他的。容与没兴趣“荣归故里”,转念想想,倒是苏杭尚且值得一逛。

  正想着,忽见林升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好容易站定却是上气不接下气,半日才满面惶恐的说,“大人……皇,皇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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