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颌首,立刻拨弄琴弦,悠悠唱起来,“归去来兮,半生歧路,天涯南北西东。把致君尧舜,付与诸公。赢得老生qiáng健,尽驱使、明月清风。浣溪畔、先生醉也,拍手笑儿童。”
唱罢,段洵击掌叹道,“这小姑娘年纪不大,灵气儿却足。大人您看呢?若是合意,大人权且带她回去,再好好调教一番,教她伺候您可好?”
满屋的人这会儿都齐刷刷看着容与,又转头去看那方玉,在一片无声无息、暗流涌动的好奇里,等待着钦差大人的回应。
容与早知段洵必有这一问,索xing坦然笑道,“大人和我开玩笑吧,您忘了,我是个内侍?”
其时大胤朝还真不禁宦官狎jì,甚至很多内侍私下还会娶妻蓄妾,无论在京里还是外埠,这都早已不是秘密。
段洵却没料到容与会这么说,竟然全不顾及自己“无能为力”这个事实,不觉自己先尴尬起来,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话去。
正自沉默无声,忽听得铮的一响,原来是方玉大惊之下,将手中的月琴弦拨断。
段洵本就愁不知怎生收场,登时借故发作,沉了脸怒嗤道,“这般没有规矩!带她出去,叫牙婆快些处置了。”
话音落,方玉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身子一出溜,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可还没等求饶的话出口,已被长随从地上硬是拉扯起来。
她一面挣扎,一面回顾,视线停留在容与脸上,眼里盛满了惨伤和不甘。
容与心尖一颤,方玉的眼神自然不会让他心动,可恻隐之心却不合时宜的澎湃发作了,虽然明知道自己一出声,这一晚上的努力便会功亏一篑,可到底是条年轻鲜活的生命,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就此凋零枯萎。
清了下嗓子,他低声喝道,“且慢!”站起身,径自走到方玉面前,拾起她的月琴,将那根断了的琴弦慢慢接好,这才回首冲段洵一笑,“弦断了还可以再续,大人何必动怒呢。”
段洵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半晌笑容暧昧的说,“还是大人懂音律,知道惜软玉……”他朝方玉招手,“还不快过来,给大人敬酒赔罪。”
方玉怯生生的,依言走过去斟了酒,将酒杯捧着高举至容与唇边,握着杯子的手指不住颤抖,看上去纤弱无力。
容与在心底叹息,深吸气将杯子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一杯酒过后,段洵gān脆命方玉坐到容与身畔,为他填酒布菜。再之后,就变成了容与不忍她遭段洵呵斥,qiáng忍胃中不适,将她斟的每一杯酒都尽数喝gān,到了最后,他只能勉力撑住jīng神,方不至于让自己显出醉态。
然而从众人或调笑戏谑,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容与知道,今天这一仗,他到底还是输了。
第32章 出谋献计
次日容与在剧烈头痛中醒转,林升很体贴的端来醒酒汤,语气却一点都不温和,“大人不能喝还喝那么多,平常也不是贪杯的人,怎么她递过来的就一杯不落,全喝光了?”
容与先是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个“她”指的是谁,下意识摸摸鼻翼讪讪一笑。
林升可是不依不饶,“您预备怎么办啊?没准后晌段大人就把人送过来,让留还是让走,您吩咐吧。”
听见送过来三个字,容与更窘了,眼神闪躲着问,“昨天,我,我说要她的话了么?”
“您是没说!可您也没拒绝!”林升满脸揶揄,“那位段大人末了说,回头命人把她给您送来,您可是含笑不语!”
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所谓含笑不语,应该是已丧失思考和语言能力了吧,容与简直不敢再看他,只垂了头默不出声。
林升也不理他,隔了一会,容与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忙打岔道,“段洵说要送盐商名册来,可有送过来?”
林升朝书案一努嘴,那上头已放了厚厚的档案和名册。容与心里踏实下来,索xing不想刚才的话题,起身洗漱过后,专心研究起两淮盐商qíng况。
他认真翻开记录,很快已心无旁骛。其时两淮盐商堪称一个特殊的商帮,虽以两淮命名,但并不仅限于这个地方的人,很多都来自不同地区,势力最大的是来自山西和徽州的商人。其中资本最为雄厚的有汪、程、江、洪、潘、郑、许等八大家,居八大家之首的则是徽商江chūn。
据扬州府县志记载,淮盐岁课七十万五千一百八十引,征银六十万两,比其他产盐地区要多出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