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里的渴望,我说过一定会帮你实现。在此之前,也请你能好好的陪着我,以你的才学、心智、胸怀来成就这片山河。等完成此间事,等到江山下一代的主人能够胜任,我一定和你踏遍万里河山,以另一种方式来做一回这江山的主人。到那个时候,我会给你想要的恬淡生活,还有自由。”
沈徽言语里有着qiáng烈的渴望,更有着qiáng烈的执着,听得人心头发热,胸中霎时有一股冲动涌上,想要不顾一切地点头。然而重重的心跳也在适时地提醒,此刻应该保持清醒。
如此多诱惑的字眼,的确能激发人内心深藏的yù念,只是终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留住他这个人。沈徽害怕了,对于不可知的未来,他心里一样藏着恐惧。其实他才是那个没有安全感,被深深困锁于红墙之中的人。离开这座孤城,他林容与依然可以放马南山,悠游四海,但沈徽能么,他一身本领全在于如何驾驭皇帝这个角色,离开那个位子,他真的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么?
不想点破那些隐藏的不安,容与平静一笑,“我是会一直陪着皇上,直到老去。不过方才那句白首不相离,用法却是不对,那是期待心中爱人能够不离不弃,不适合用在一个臣属身上。”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沈徽衔笑摇头,“你是我的臣子,如同天下人一样,又不仅仅只是臣子。半生岁月,一直和我相伴无欺的人只有你。我是说真的,皇帝也好,主君也罢,难道我却不是你的爱人?”
本想缄默着不答他的问题,可架不住沈徽唇角漾起的弧度温柔至极,眼波流转间,容与看清那对幽深的眸心处渐渐映照出自己的面孔。沉默片刻,他还是决定听从内心蠢蠢yù动的声音,轻轻点了点头。
沈徽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下,随即开怀地笑出来,“这便对了。”笑过之后,他开始娓娓讲述自己的感受,“于我而言,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本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再对一个人倾心相待。想不到因缘际会,到底让我碰到了你。偏偏你这个人,多少年过去依然纯粹,置身在这么个污糟环境里,也还是能坚守本心。朝中俊彦如芸,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不改初心的。我是对你有欣赏,欣赏之余,渐生喜欢,到如今已然离不开你了。”
他说着,眉目间蓦然泛起一点伤恸,“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不介意什么,可有句话还是想说给你听,纵然身体有残缺,你依然有健康纯净的一颗心。反倒是刻意污蔑,或是曲意奉承你的那些人,他们才是身虽全而志阉者,可笑自诩高洁的人成日滔滔然,毫不自知,其实真正该羞愧的该是他们这群人。”
这些话,容与起初只是淡淡听着,因为早就放下,所以有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可渐渐地,心头一阵阵五味陈杂。如此自觉自省自悟的话,竟然出自一个皇帝之口,饶是两世为人,也不禁有些意乱和茫然——或许他真的可以在沈徽身上,获得温暖坚实的理解和抚慰。
他沉吟无语,沈徽含笑伸手,愈发温柔地轻拂他的发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一定要信。从今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就像你一直陪着我那样。”
溶溶月色下,感受着爱人指尖的温度,容与阖上眼,决定放弃去想前路是否艰险凄迷。
直到有一卷浮云半遮住明月,他才睁开眼,轻声道,“我有礼物送给你,想不想看?”
沈徽抬眼,眼含惊喜地看他,迅速点头。容与笑着拽起他的手,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展开一副早已绘制好山斋客至图,画上描绘的是主人静坐于山斋待客来访,斋室四周山峦环抱,溪流萦绕,幽深静谧。一客曳杖正朝山门行来,不远处溪河桥上亦有来客,并有携琴僮仆相随。隔溪对岸则是平林漠漠,雾霭冉冉。
沈徽仔细端详,颌首道,“近峦远峰用方硬小斧劈皴,斋室用界画画法,配以玲珑剔透的太湖石,描绘得整饬jīng巧,中景树丛云霭,又以浓淡不同的水墨点染晕化。虚实朦胧,有米氏山水遗风,更兼本朝文人画的虚灵气韵。”
容与含笑说,“这画上景致就是你向往的江南山水,看来我这礼物算送对了。”
“你特意画的?”沈徽一瞬动容。
见容与点头,他神色悠然,发自内心慨叹,“什么东村平山的,现如今这些人,哪个比的上国朝司礼监掌印林容与,你这丹青日后是要流放百世的,以后不可轻易许人。说起来你还没给我写过一副帖子呢。从前只晓得让你临我的字,却没想过你的字也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