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与低头不语,对他的夸赞自觉受之有愧,至于所谓盛世更是缥缈,养心殿里发生过的事,至今还是如影随形,他明白自己没有选择权,可跟着沈徽这样的主子,只怕未必有机会善始善终。
高谦打量他的神qíng,似猜到他在想什么,摇头叹了口气,“过去的事qíng就忘了吧,人要朝前看。那个时候,皇上救你是为不忍看你无辜受戮,虽是矫旨,但也是为顾念你一片忠心。再要为这个想不开,就是辜负他一番好意。前头的路还长呢,须知日久见人心,侍奉好皇上是你的职责本分。说到这个,眼下我也刚好有一件事要找你帮忙。”
容与抬眼询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是求你相助。”高谦摆手,脸上泛起忧容,“大行皇帝梓宫即将迁往寿皇殿,皇上却迟迟不下旨让秦王回京,外头辅臣们如今是各怀心思,言官们又都眼巴巴地盯着,毕竟秦王是大行皇帝长子,父亲去世儿子却不来奔丧,别说是皇家就是民间也于礼不合。”
这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容与皱眉问,“那皇上对这事有什么说法?”
高谦轻轻叹气,“只说仿孝宗时国丧制度,分封在外的亲王公主同外埠官员一样,在本地致丧即可。这倒也是不错,旁人挑不出大错漏,可到底大行皇帝生前很是钟爱秦王。”
就是因为太过钟爱那位,才惹出这一位的怨怼。沈徽对兄长那样介怀,又岂会让他轻易再踏进京畿。
容与不大想惹这个麻烦,但仍是礼貌的问,“那么掌印觉得,小人能做些什么?”
“自然是希望你去劝说皇上,”高谦见他立时蹙眉,愈发微笑道,“不要小看自己,你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我是瞧着皇上长大的,很清楚他的xing子,他绝少肯信人,却独独肯信你。你不妨趁皇上心qíng好的时候进言,秦王上京,限制其从扈人数也就是了,何况眼下朝中凡支持秦王者均已肃清,我看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违再提国本之争。皇上大可以放心,此举还显示主君宽厚大度,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不无道理,其实沈徽想必也清楚,沈彻早就没有实力和他相争,然则他真正在意的是大行皇帝临终前那份念念不忘,这么深的心结,恐怕不是轻易能解开的。
容与舔唇笑笑,很诚实的说,“掌印的意思,小人都明白,也会尽力一试,至于成与不成,小人就不敢担保了。”
高谦听他应下,微微松了口气,“既这么着,我替秦王先谢过你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也懂得积福,这样很好。”
果真是福气么?容与不确定的笑笑。高谦轻轻拍了拍他以示鼓励,随后便向他告辞。
容与送他出去,临别一刻,又没能按捺住心中疑惑,问道,“掌印方才说替秦王谢我,可小人知道,掌印其实更在意皇上。这件事明知道会为皇上不喜,为何还要极力促成呢?”
高谦本已走到门口,闻言又再度回首,却没有看容与,目光倏忽间变得空幻而缥缈,“这是我能为大行皇帝,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清矍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就在那一刻,容与忽然觉得他的笑颇有打动人心的味道。
然而高谦托付的事到底还是让他犯难,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清楚要如何规劝沈徽,遑论他对高谦的话持存疑态度——说沈徽很是信任他,这一点他完全没有任何自觉和自信。
辗转想了好久,连睡意都全消。他索xing起身,找了本书翻看,因着大行皇帝丧礼期间,宫中蜡烛灯火用度都要削减,于是只能就着一盏灯的微芒艰难阅读,联想起古人凿壁偷光的jīng神,越发自叹弗如。
忽然听外面有人轻轻叩门,大约是上夜内侍嫌他làng费催他早些就寝。无奈起身去开门,结果令他万分惊骇,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孤身一人的沈徽。
容与瞬间失语,缓过神来,仍是错愕,“皇上,您找臣有事?”
说完了顿觉不妥,堂堂九五至尊要找他,不过打发人传唤一声就是,何用亲自前来,于是更加不解沈徽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一味愣神,沈徽轻笑了一下,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朕来找你,你就让朕站在门外说话么?”
容与慌忙侧身让路,迎他进来。沈徽好似兴致不错,只四下打量整个房间,之后点点头,大约是满意容与收拾的尚算整洁gān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