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升听了终于没再多说,乖觉的去沏了茶。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方玉从内院缓缓走了进来。
她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绯红,望上去倒显得气色颇好。对容与道了个万福,因看见林升在摆弄茶具,便自然地接过来,白了一眼,笑嗔起来,“怎么又沏这个?这儿明明有上回你拿来的明前龙井。”
林升不满的斜睨她,反唇相讥道,“大人来了这半日,你倒躲在里头受用,也不知在gān些什么。”
方玉垂下眼帘,妩媚一笑,“我呀,我在里头,正会一个小戏子呢。”说完这话,她抬起眼,若无其事的盯着容与,眼波流转,却是含了一抹挑衅的况味。
林升怔愣惊愕,随即跳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她喝问,“方玉,你疯了罢,这么和大人说话?你……大人这般待你,你居然,居然,姘戏子?你可真gān的出来。”
容与扬手制止阿升,对他摆首,示意他暂时出去。林升恨恨地看了方玉两眼,又觑了觑容与,终是涨红了脸,气闷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二人,方玉徐徐走到容与面前,蹲下身子,仰起脸,似笑非笑的问着,“大人不生气么?”
容与扯出一抹淡笑,平静的对她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您是不会生气的。”她低低哼笑,眼底尽是幽怨,“您不喜欢我,自然也就不会生气。”
容与默然,思量着该如何解释,他心里对她不算复杂的qíng感,“我对你确实没有男女之qíng,但也从来没把你当作一个陌生人。我关心你,也愿意照顾你,是因为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作是我妹妹。你不愿嫁人,不愿意出这个宅子,我都依你。你觉着寂寞想要有人偶尔作伴,我也能够理解。”
身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他对方玉的因寂寞而选择的排遣方式,不存在丝毫鄙薄之意,然而他的实话,并没能让方玉觉得释然。
“不就是因为您觉得,自己不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么?”方玉深吸气,冷静凝视他,“如今我也知道了男女之事,尝到了您一直介怀,不能令我品尝的男女之qíng,您想不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容与掉转视线看向别处,她也清楚他一定会回避这个问题,于是斩钉截铁道,“无趣!这就是我的感受。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是多么无趣啊。”
她轻轻叹息,细嫩的手指缓缓划过容与的脸,“大人,在尝到了所谓男女之qíng以后,我倒是更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我自小便被教导各种取悦男人之术,却原来发现,自己真心想要的,只是一个良家女子与夫君相守的平淡日子。”
容与转顾她,她露出惨伤一笑,平缓的继续说,“我不介意您喜不喜欢我,我喜欢您就足够了。您是我见过心底最好的人,也是最好看的人呢。我只想陪着您,做妹妹也好,丫头也罢,尽心尽力照顾您。这么点心思,您总该肯成全我罢。”
那双柔荑一寸寸温柔抚摸过他的脸,容与尽量轻柔的抓住她的手,认真凝视起,她那张年轻姣好,生气勃勃的面庞。
如她所言,或许在他年老离宫之时,她确是一个能和他相濡以沫,结伴度过余生的人。当然,倘若他真能平安的活到那个时候。
容与微微颌首,回应她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
方玉笑得恬淡,“多谢您。您不必觉得过意不去,其实您就是我最好的归宿。倘若依着我的出身,绝不会碰到一个肯尊重我的男人,也不过充做个玩物罢了。所以是我何其有幸,这辈子能遇上您。”
至此,他们二人算是达成了对于未来的契约,身为红尘中两个畸零人,彼此都是对方能够相依取暖的合适人选。
“大人,您可有喜欢的人?”临走前,方玉如是问。
容与回首看着她,眼前浮现出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仅仅想着,已然令他心底泛起一阵悸动。
肯定的点头,容与说有,“他救我xing命,对我好。但这不是最要紧的。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全然信赖我的人,可以忽略掉我的身份,林容与这个人,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能懂,并且愿意欣赏。这是知遇之恩,作为回报,我想我愿意做任何事,包括为他死。”
言毕走出房门,身后传来长长一叹,如同chūn日飞舞的杨花,融化进缱绻的chūn风里,或直上九天,或零落沟渠,终究是无法再寻觅踪迹的绵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