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阮苏站在了毛巾厂的厂长办公室里,当初拒绝她应聘的经理也在。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冷淡,显然一点也不欢迎她这个空降兵。
阮苏在来的路上就预感到了会这样,没有意外,放下东西说:“咱们先开个会吧,把厂里这几个月的情况了解一下。”
厂长道:“可是你还没有办公室,不如先给你安排办公室?”
阮苏回头看着他,眼神不容置疑。
“不,先开会。”
在她的要求下,毛巾厂的管理人员集中到会议室,一直开到傍晚才结束。
下班时阮苏对厂内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几乎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成本高售价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出在人员管理上,厂长是当年跟着商元良一起发家致富的老伙计,而他在用人方面,也秉承着用亲不用疏的原则,毛巾厂里连个扫地的大妈都是他媳妇的侄子的同学的姑妈的亲戚。
在这层关系下,他抹不开面对员工们严加管理,导致厂内工人工钱高干活少,要求高贡献少。
两者相加,不亏才怪。
她要是想改变现状,解决员工的关系问题首当其冲。
可这全厂都是亲亲热热的一大家子,吃商元良给的补贴吃得不亦乐乎,她一个外来人如何改变得了?
世道又乱,一个不小心,搞不好她要被人谋杀在下班的路上,再也见不到安安音音了。
得想个靠谱的办法再动手。
她边琢磨着边往外走,打算去搭电车,却看见经理站在大门旁边,时不时看一眼手表,似乎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阮苏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经理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发现是她,又吓了一跳,面色苍白地问:“有什么事吗?”
“你在等谁?”
“我……”
他本不愿意说,在阮苏的一再逼问下才告诉她,厂长为了挽救毛巾厂,决定提高生产量,降低人员薪资——他买了二十个包身工,约好今天送到。
阮苏得知真相后无语透顶,光提高产量不解决根本问题有什么用?就算是欲盖弥彰,又掩盖得了多久?
她回头看了眼厂房,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良爷所说的进口机器运到了吗?”
“到了。”
“投入生产了?”
经理摇头,“人手不够用,而且耗电量大,咱们的毛巾利润低,用它不划算。”
“你们有没有打过广告?”
“怎么没打过?前两年还请过女明星呢,花了不少钱,可惜没什么效果。要说搞噱头,还是洋人厉害。”
阮苏摸着下巴想了想,吩咐道:“你接到包身工以后把她们安排好,切记不许擅自用她们,我另有用处。”
经理困惑地问:“什么用处?咱们的生产线已经满员了啊。”
阮苏笑着摇摇头,没解释,绕过他往外走。
经理看着她的背影,鼓起勇气搓着手道:“那个……之前没有招你当会计不是我故意针对你,现在大厂里的会计都是有资格证书有经验的人,最差最差也要有个好师傅带,不然那么大的账,如何放心交过去是不是?”
阮苏忍俊不禁地转过身,“所以呢?”
他耳根通红,羞愧得要钻进地里去。
“你能不能别计较这事?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我这份薪水吃饭呢。”
阮苏笑道:“放心,我不是那记仇的人。只要往后你配合我的工作,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经理愣了半天,喜笑颜开,鞠躬哈腰地道谢。
阮苏挥挥手,走去电车候车点,等了几分钟没等来电车,只等到一辆锃亮的雪佛兰。
赵祝升说:“路太远,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阮苏拉开车门坐进去,自言自语般地说:“看来以后要再加一条,不许干涉对方的工作。”
第二天上班,全厂人员上到厂长下到清洁工严阵以待,准备对抗这个从天而降的阮特助。
谁知等了一个上午都不见她来,有人说,她大概是知难而退不敢来了。
厂长心底松了口气,然而之后的几天她都没出现,令他更加紧张,忍不住打电话回烟草总公司询问。
接电话的职员告诉他,阮苏此刻就在商元良的办公室,对他汇报自己这几天的考察成果,以及提出开辟一条新生产线,专门生产一次性毛巾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