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渊见到他时并没有太多惊讶神色,将沈御岚当成了不肯投胎去的鬼魂。
“大师兄,你终于肯回来了。”
“早知会如此,当初我定然不会放手,让你跟着那魔头离开。我以为……你和他,当真如众人传言的那样,是两情相悦的。”
沈御岚笑他,“众人先是传言他与我两情相悦,后来又传言他过河拆桥、杀我负我,你怎知前者不可信,后者就可信了呢?”
陆文渊愣住,他没认出眼前的沈御岚是活人,神色言谈里也没了往日的棱角与别扭,“……是吗?我又错怪你了?”
“不是你的错。问题的根源不在你,又何须自责?”
现在就戳破自己没死之事,以陆文渊的性子,定会觉得没面子,沈御岚想了想,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身在庐山中之人,太容易看不清事物本质。
陆文渊以为是自己的疏忽害死了他,并自认若是回到过去,定能扭转乾坤,其实不然。
沈御岚叹了口气,察觉到陆文渊乱钻牛角尖的样子,竟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只盼他别像自己一样,自困太久。
第三日,沈御岚在一片毫无生气的沙漠中找到了柳放舟。
他是提着两壶好酒去的,就像是前去拜会久别的好友。
“先前你总怪我不肯陪你同饮。”沈御岚微笑着将酒放下,又拿出两个瓷杯,按捺着紧张,险些摔了杯子,“柳兄,现在我改主意了,你可还愿奉陪?”
“好。”
柳放舟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喃喃道,“活着就好。”
两人默默干了数杯,随着酒壶逐渐变轻,柳放舟额心的罪印也逐渐变淡。
沈御岚忽然想到已经回不来的花无欺,借着酒力,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出。
看过酒池中的影像后,他终于确定,不只是这一世,而是每一世,花无欺都与柳放舟有着说不清的感情。
可他从未亲口听柳放舟提过哪怕一次,甚至可以说是被瞒得严严实实,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未见到。
一旦得知真相,再回头去看,一切又变得鲜明不可辨驳。
沈御岚问他,你我又不是生分的外人,为何不早些告诉自己。
如果他能早些知道,如果柳放舟有哪怕一次让自己察觉到了,有些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柳放舟瞥他一眼,像是被问了个既简单又白痴的问题,这神情是他管用的,让沈御岚想起从前的日子。
“当然是不想你为难。”
为难?
“沈御岚,你是个道义为重,黑白分明的人。我不想你为难,更不想看到你我之间的兄弟情义,最终成了动摇你的信念、原则的东西。”
说到此处,柳放舟额心的罪印又变得深了半分,手指因为压抑着怒气而捏紧酒杯,“我只想遵循你我结拜时的诺言,决不让任何东西、任何人,影响你我的仙途。你若是为照顾我的感受,变得失了分寸,在本该除魔卫道的时候手下留情……我岂不就成了罪人。”
沈御岚哑然。
“谁知道,你早就为另一个魔头动摇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哈……”
沈御岚叹道,“柳兄,你本该飞升成仙的,是我对不住你。”
“你能活着回来,便没有任何对不住了。”柳放舟摇头,笑得风轻云淡,“而且,成魔又如何?酒不是照样能喝?”
沈御岚又喝了几杯,将自己会活着回来的原因,以及封灵塔中的事说了出来。
“再陪我多喝几壶酒,我就答应你,不再去找他寻仇。”柳放舟又喝了几杯,消化了他话中的真相,打了个酒嗝,“当事人一个个都不想我杀他报仇了,我还一头热有什么意思?”
沈御岚与他干杯,“乐正白想与我结为道侣,我说,等百年一杀结束时给他答复。”
半晌,柳放舟抬起酒壶,将最后一滴倒进嘴里,“我原以为一切都完了,再也不会有好事发生。你若死了,定会成为不肯投胎的鬼,你若活了,定然也会将我坠魔的事当成自己的责任,钻牛角尖地自责、愧疚一辈子,非要看我成仙去了才肯满意。”
“没有因我郁郁寡欢,还肯追寻自己的幸福,看来他是真的让你脱胎换骨了。”柳放舟发自心底地哈哈大笑起来,“沈御岚,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很高兴。”
“真的。”
沈御岚抬头看他,罪印终于全部淡去,消弭于无形,
“我也是。”
乌云不知何时聚拢,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