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放舟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不置可否,“先不说我,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御岚只摇头,“说来话长,柳兄,你先把剑收了。”
这份关切不假,沈御岚看得出来,同时也明白,柳兄对于花无欺之事的回避,也是真。
越是如此,心中便越是困惑。
在他的印象里,任何人都可能做出预料之外的举动,唯独柳放舟是最不可能改变的那个。
重生了那么多世,柳放舟从来都只是柳放舟,仗义、潇洒,到时候就飞升。正是这份安稳如初,让沈御岚每一世都放心地信赖着柳兄。
当柳放舟突然赶来,告诉他这里危险让他离开,并对乐正白拔剑相向的时候,沈御岚并不觉得惊讶。
因为他也曾无数次设计让乐正白身死,他也曾认定了这人是头号邪魔,除魔卫道,是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让邪魔外道自相残杀,更是最省力直接的办法,他也曾这样做过,柳放舟也曾一次次鼎力相助。
这一次,他不再想让这两个魔修死了,而柳放舟依然如旧。
只因柳放舟如所有其它人一样,相信着那个关于降世邪魔的卜算结果。
奉天魔尊陆虞,便是上一个被卜算找出的降世邪魔,十二仙门被血洗的惨剧让仙修们对再一次的卜算深信不疑。
偏偏沈御岚不再信了。
他发现了霜绝,看到了容霜存在里面的记忆,通过那些梦境认识了真正的陆虞,真正的容霜。
在这之后,他便开始质疑这所谓能窥见天机的卜算,从原先与柳放舟无二的深信不疑,变成了疑信参半。
于理,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乐正宗主是被冤枉的,他也不能为了剩下的十分之九放任宗主在眼前死去。
许多凡人信奉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道理,他却不能认同。
可这些,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他只得拽着柳兄的袖口,直直看着那双清澈如酒泉的双眼,请求道,“柳兄,你可愿信我?”
这是沈御岚第一次从好友的眼中看到游移不定,他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柳放舟从来都是无条件地信任他,哪怕是仙魔大会上也未曾动摇,唯有牵扯到宗主的这次,他却看到了犹豫。
半晌,柳放舟终于收了剑,“在你替魔君说话之前,先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伤势当真影响不到你?”
他曾经随花无欺去过魔宗,调查过那些关于抑灵咒的记载,他相信一时半会儿,乐正白是清醒不过来的。
若是强行醒来,便会走火入魔,柳放舟不认为一个魔君会这么傻。
青泽入鞘,沈御岚也稍许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懈怠太多。
柳放舟并未正面回答,说愿意信他,愿意放过乐正白,若他此时就离了剑灵庇护,只怕会被伤痛影响,不能好好说话解释。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沈御岚并未看清,只觉得身子被猛地向后拽去,耳边响起一声鹤鸣。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刺目的阳光被刀锋反射,晃了眼睛,待他眨眼再看时,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了半边身子。
一条手臂钢铁似的将他箍在怀里,动也不能动,身后贴着的,是乐正白发烫的胸膛。
“呵。”
乐正白拔出含章,甩去刃上鲜血,贴着沈道长的耳畔嗤笑,“好一个感人至深的情种。”
他说的情种,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拼尽最后力气挡在柳放舟身前的魔修,花无欺。
含章刚一拔出,花无欺就瘫软倒下,落入了柳放舟的怀里,他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鲜血不断涌出。柳放舟伸手想为他止血,手掌只在伤口轻轻一压,肋骨便根根碎裂、扎进肉里。
若不是花无欺挡着,此时被含章砍中的,便会是柳放舟。他捡回了一条命,却觉得不如不捡,甚至没来由地觉得,也许含章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自己,而是花无欺。
数天以前,花无欺曾对他说,若自己死了,便由他去杀了乐正白,为自己报仇。
柳放舟觉得太不吉利,不肯答应。
如今花无欺真的快死了,却哭着求他,“柳放舟……我不要报仇了。”
柳放舟不明白,脑子里嗡嗡直响。
“别管我……成仙去吧……”
便没了气。
说什么杀乐正白是为了报仇,不过是柳放舟随便找的借口。
他想着,花无欺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信了呢。
乐正白醒了,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便从抑灵咒的反噬中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