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御岚没想到他一语说中,低垂了眼,细如蚊蝇地嗯了一声。
乐正白继续道,“当时我便问你梦见了什么,你不肯说,现在又如此烦恼,想来定是个有趣的梦了。莫非……”
沈御岚抬眼看他,微微皱眉。
乐正白嘴角一勾,上半身朝着人前倾靠近了些,语气暧昧,“莫非是本座在沈道长的梦中,行了什么不轨之事?”
并非真的误会沈道长做了春`梦,乐正白只是见他面色太阴沉,借机说个玩笑话,若是能气得人起身就走,便更加有趣。
谁知,沈御岚听了他调侃,却并未恼羞成怒。
沈御岚向着相反方向躲了躲,转过脸去不愿对视,眼神复杂,却唯独没有怒色。
乐正白在近处看得分明,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坏了,要玩儿脱。
难道沈道长这是当真打算为那件莫须有的荒唐事‘负责到底’?
事实证明,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也可能是磨砂窗。只靠眼神交流,是绝对会产生误会的。
沈御岚被一番暧昧言行弄得无言,视线躲闪,正斟酌着词句不知该如何应答时,乐正白却忽然端正地坐了回去,唰地一下将先前不清不楚地调笑意味尽数收回。
抬眼,宗主还是那个宗主,危险冷冽,目不斜视。
沈御岚暗自松了口气,“昨夜只是做了噩梦,恰巧其中也有宗主出现而已。”
乐正白:“是梦中的我让沈道长受到惊吓了?”
沈御岚摇头,“不。噩梦虽是因宗主而起,仔细想来,可怕之处却并非在于宗主。”
乐正白与乌鸦状的系统对视一眼,提醒道,“霜绝是厉害的妖器,它眼下已经完全恢复,定是能唤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催生心魔。”
沈御岚眉头紧锁,犹豫道,“我……”
乐正白引导着问道,“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
沈御岚:“我看到了自己。”
简单的一句话,便仿佛包罗了千言万语。
也只需这样一句,乐正白便懂了。
他无需像个知音那般,读懂沈御岚心中恐惧的根源究竟是什么,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一句话,包含了多少个生生世世的分量。
他同样清楚,沈御岚的恐惧,绝不会是如常人那般,只是畏惧死亡、背叛、失败、绝望那般简单。
这是沈御岚轮回了生生世世之后,第一次被人这样理解。
乐正白不愿让两人的关系继续失控下去,很快收回了视线,并不打算在此时点破,也不打算安慰什么。
他相信凭沈御岚的心性,只需要一两句点到为止的问话,便能自行顿悟。
乐正白:“那么,本座在沈道长的梦中,可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沈御岚定定看着他,抿了抿唇,回答道,
“宗主带我亲眼见了那些过去的‘我’,然后对我了两句话。”
乐正白点头,洗耳恭听。
“一句是,‘我看到你了’。”
“另一句是,‘本座不会放你再去重生了’。”
乐正白呼吸一滞。
沈御岚望着乐正白,乐正白盯着桌上落花,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打破静寂的,是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身为修士,两人的五感都比常人敏锐,早早地看向来人方向。
林管事低着头垂着眼,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迈入院门。
卫骄阳还要自己好好想想,才能做出答复,在这之前,倒是早早的派人将雪行兽内丹送了过来。
仔细观察的话,林管事看起来比卫骄阳大不了几岁,给人的感觉却很是沉稳。他将东西送来,交代了几句转身便走,态度有点冷,却不失恭敬。
“沈道长不必觉得为难,若是到了此时还不肯收下,小的就将它拿回去,然后领罚便是。”
沈御岚只好不再推诿。
等林管事走了,乐正白开口道,“卫公子若是知道你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恩人’,说不定一激动,直接就要以身相许,家产都分你一半了。”
沈御岚皱了皱眉,“请宗主慎言。”
乐正白又道,“若是不舍得用这灵兽内丹疗伤,本座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杀人。”
沈御岚一惊,登时站了起来,怒目道,“宗主,这玩笑开不得!”
乐正白脸上没有笑意,认真道,“不是玩笑,是沈道长将魔心蛊忘得太快了。”
灵兽内丹,能够修补修士体内金丹受到的创伤,却不能弥补这段时间里平白流失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