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府占地面积很广,听说这里本来是某个闲散王爷的府邸,后来这位王爷去世,府邸一直荒废,直到任无斯得势,皇帝便将其赐了下来,还亲笔提了御史府三个大字。皇帝对任无斯寄予厚望,只要他按照目前的qíng形继续下去,有朝一日,定能建立起新的望族。
可任无斯不想要这些。他本来就不是对功名利禄渴求的人,他想要的就是粗茶淡饭,把酒桑麻,一个妻子几个孩子,一家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这就够了。
但他最后怎么就变成那么可怕的人了呢?
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也因此晚上的时候琉璃看着他的眼睛甚至感到了害怕。她从来不会害怕任何东西,即使没有记忆,她也在琵琶的帮助下逐渐清醒,但这个时候,当任无斯用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凝视她的时候,她却怕了。
任无斯坚定地覆在她身上,把她捂着胸口的小手拿开,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告诉她他不会改变主意。就像是没了魂,琉璃松开了手,让他将她一点点剥gān净,然后放下罗帷红帐。
说是yù望其实也不见得,任无斯这样的人即使一辈子不纾解也是没有问题的,他既像是温暖的太阳,也像是冰冷的刀刃,只是他认为他们是夫妻,那么夫妻怎么能不名副其实呢?说白了,这是他心中的执念。
他活着,就像是早已死了,一举一动都是内心深处的渴盼在作祟,理智早已无法控制qíng感。
琉璃在他怀里轻轻颤抖,琵琶在外面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偶尔有几根琴弦试图脱离琴身,奋力起来挣扎了两下就又失败了。
它和琉璃是一体的,如果她没有记忆,那么它就是个死物。即使靠着前几个世界吞噬的灵魂勉qiáng有了点力量也远远不够,仍然出不来。它被困在里面,只能靠着依附琉璃而生活。
因为它跟琉璃是不一样的。
琉璃做了个梦。
一梦醒来,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梦里她是付家的千金小姐付琉璃,十三岁那年偷玩跑出家门,险些被拐子带走,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救了她。青年十分温柔,见她崴了脚还蹲下来背她,只是在得知她名字之后表qíng变了又变。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qíng,但总归不是好的。
后来他把她送回家,转身就要离开,是她把他叫住,问他的名字,又问他的住址,小小的姑娘,倒真是一点也不知羞。
青年一开始不想跟她有任何往来,只说自己是来京城求学的,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她听了心里窃喜,虽然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但知道他在哪里,便能找到了。
第二次相见,她女扮男装混入国子监,正当他的面。青年惊讶不已,又怕被先生发现,百般给她打掩护。
一来二去的,便熟悉了。付琉璃很不明白,无斯哥哥明明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克制,总是要保持距离。
她哪里知道任无斯不能说出口的深仇大恨,只因为每每看见她的眼睛,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在心底想起她便是满心欢喜,一开始是不想扯上关系,后来是不舍得说,再到最后,便成了不敢说。
付琉璃却没有那么多的纠结愁肠,她在及笄那年直截了当告诉父亲自己有了心上人,还硬是拽着父亲去看,少女多qíng欢喜,甚至没有注意到任无斯复杂难辨的眼神。
有多么信任他爱慕他,得知真相时就有多么心碎绝望。
明明是梦,心却如刀绞一般的疼。
他们付家愧对任家,这本是该偿还的孽,若他们不曾相识就好了——付琉璃是这样想的。可她心里如此难过,如此不舍,家破人亡的痛与刻骨铭心的爱jiāo织在一起——她怨恨自己为何在疯狂的时候也看得到任无斯的真心,又恨彼此要这样纠缠,更恨自己为何不死。
舍不得死。
不想死。
活着还能看到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父亲通敌叛国是事实,即使没有任无斯,有朝一日也终会bào露,诛杀九族是国法,这一切付琉璃都清楚。可那又怎样?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恨的是天还是人。
也或许这就是命运。
无法逃避的,不能抗拒的,任何人都必须接受的。
她看见任无斯心里的挣扎痛苦,看到他鲜血淋漓地撕开伤疤,一次又一次硬起心肠实现毒誓,他爱她的时候,海誓山盟,说,若是有朝一日让她难过流泪,自己便要承受千百倍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