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云雨初歇,谭幼灵趴在迟靖胸膛上,似是幸福又似茫然的叹息:“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若是能跟夫君在一起,吃再多的苦我也是愿意的。”
迟靖没有回应,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心中酸楚又如何能说与她听。沉默了片刻方道:“若是我走在你前头,你大可不必为我守节,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将军胡说什么呢?”谭幼灵有些生气,她秀眉拧起,“将军就这么想让我改嫁么?”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年纪轻轻,又无子女牵挂,若能寻得如意郎君,难道不比你留在这冷冰冰的将军府好?”
“将军就那么确定先我而去么?”谭幼灵鼻子一酸,说不出是气的还是难过。
迟靖轻叹:“灵儿,我已三十几岁了,足足比你大了接近二十岁,这些年征战沙场,受伤无数,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垂怜。”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怕是没有那个福气与你白头。”
谭幼灵见不得他说这样的话,把他抱紧,贴着他的胸口,低声道:“那又如何,将军活着,我便是将军的妻子,将军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莫要说些稚气的话。”迟靖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任xing闹脾气的孩子。
“我不,你要在奈何桥上等我,若我先死,我也在那里等你。”
听了这话,迟靖心中五味杂陈。他如何告诉她,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经过奈何桥,大部分的人死后便直接去投胎,至于他这样的人……跳下过忘川,连灵魂都不再完整,又哪里能同她再见呢?有没有来生都是问题,哪里敢许诺什么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我与你的缘分只有这一世。下辈子,你gāngān净净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像个长辈一样对她的爱恋报以轻笑,“qiáng求不得。”
qiáng求不得啊。
谭幼灵不明白,为什么不管他们过得多么幸福快乐,他眼中仍然那么悲伤,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也仍然驱散不掉他身上的孤寂与疏离,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这个男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
他什么都不对她说。
即使身为他的妻子,即使被这个男人拥在怀中,即使他尊重她疼惜她呵护她,也仍然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喜欢夫君。”谭幼灵闭着眼睛说。“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如果可以,愿意替夫君承受一切痛苦。我不知道夫君心里有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管未来怎样,不管过去发生什么,我都陪着。”
“我不qiáng求,可如果能够抓在手里,谁舍得放弃呢?”
迟靖浑身一震。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也再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她说完这句话,迟靖光luǒ的胸膛上感到了烫意。
那是谭幼灵的眼泪。
然后她抱着他沉沉睡去,再也没说话,剩下迟靖一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谭幼灵仍然同往日一样,开开心心认认真真的过好每一个日子。只是她可能是被迟靖吓到了,只要他在府中,便总是喜欢跟着他,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他们这样幸福的日子大概过了七八年,二十几岁的谭幼灵仍然美的出尘,她变得高贵雍容,却也不失女儿家的清纯动人,迟靖也年近不惑,可惜的是他们从头至尾都没能有个孩子。
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对迟靖而言是这样的。
最近这段日子谭幼灵发现一向xing格冷淡的夫君好像跟自己调了个人设,开始黏着她,她去宫里跟皇后娘娘说个话,他也要跟着。女人家的话题他不方便听,就在外头等着,反正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她。
一开始谭幼灵觉得很甜蜜,她真的很少看到这样的迟靖,可直到迟靖倒下来她才明白,他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才不肯离开她,想要陪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这半年来他已经不帮皇上办事来,成日待在她身边,什么事都顺着她,她说什么都答应。
现在谭幼灵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
迟瑞的病来势汹汹,即使是太医也诊断不出到底是什么病,只知道他的身体在逐渐衰败,没有征兆的面对死亡。
对比皇上等人的伤心,谭幼灵却非常平静。
迟靖走的那个晚上,除了谭幼灵不要任何人陪着。他温柔地凝视着这个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姑娘,想要抬手去抹掉她的眼泪,却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