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启示录(23)
当“赛特号”驶离海珠港的时候,卡西莫多特许这个名叫辛巴德的少年水手站在尾楼的最高层,眺望迅速远去的海珠港。战泽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市场上所有的调料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有。没想到就这样第一次离开故乡,他非常不舍,但是又不知道不舍什么,家吗?那个家里没有人等他,在乎他。外婆早已长眠在一个遥远陌生的地下墓园。不舍的,也许是战泽一去不回的童年吧。他知道,自己踏上了长大的旅程。
很快,最让战泽没想到的两件事同时发生了:晕船和晒伤。他曾听外婆讲过,再有经验的水手也有晕船的时候,所以他特地带上了海珠平原的特产,海珠大柠檬,据说刮一刮柠檬皮,闻一下,就能减缓晕船。但是战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容易晕船,而且晕船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几个比他还小的少年水手告诉他,慢慢就会习惯了,一个外号叫黑豆豆的小男孩儿曾经一连吐了两个月,差点儿送命。战泽和几个少年水手被分配打扫甲板,他花了一整天在顶层甲板打扫地板,当天晚上就全身皮肤红肿,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更是火烧火燎般的刺痛,最糟糕的是头疼,这让本来就晕船的战泽真是生不如死。后来,他只能躲在下层甲板打扫,不敢再去顶层。
在晒脱了几层皮,把胃吐出来了几遍又塞回去后,战泽终于熬过了航海第一关。三个星期后当他们停靠在第一个港口的时候,他找到了卡西莫多。卡西莫多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这个“侄孙”,点点头道:“瘦了,黑了,有点儿在船上混的样子了。”战泽嘿嘿一笑,学着水手的口吻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啊儿!”
接下来的几个月,每次靠岸,战泽就跟在卡西莫多身边,一起上岸谈交易,去权贵家里作客,在船上接待地方贵宾,甚至还会骑马到更远的腹地去采购一些稀有物品。这一切,对于从没离开过海珠港的战泽,真是眼界大开的经历。每日辛苦的劳作,难以下咽的三餐,听水手们唱歌,真是天空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自由的海风和灼人的骄阳让战泽全然忘记了他小小少年曾有的烦恼。他觉得,接下来的人生就一直这样漂泊下去也挺好的。偶尔,在结束了一整天忙忙碌碌的苦工后,面对月朗风清的夜晚,独坐在桅杆上发呆的时候,战泽总是觉得似乎这种自由和漂泊中少了些什么。
“赛特号”离开露港后不久,前方海平线上出现了三艘船组成的船队,一直不远不近地和他们同向而行。这船队看起来是两艘小型的战舰护送一艘商船。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前方的船队似乎速度开始减慢,和“赛特号”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一天,商船似乎完全停了下来,连帆都放了下来。卡西莫多警觉地通过望远镜观望对面船只的动静。此时双方都在逆风而行,而塞特号还处于下风向。对面的商船发出求救信号,似乎出现故障。就在卡西莫多和大副二副在讨论是不是要派一艘小船过去询问的时候,对面的两艘战舰突然调转船头,升起了黑帆,顺风向赛特号驶来。
“海盗船!”甲板上所有的水手高声喊叫起来,卡西莫多吹响了哨声,船上警钟被敲响。这时候战泽正在最低层舱,今天轮到他和几个少年水手做最悲催的事情,就是排水。他第一次做排水的时候差点儿被熏得晕过去。每次做完排水,他都要头疼一整天,吃不下任何食物。他们听到警钟,感受到船在减速,然后在掉头,整条船的木板都因为吃力而在咯咯作响。他们听到人们的喊叫声“海盗!海盗!”
战泽没有时间多想,他迅速往顶层甲板方向跑去。他记得卡西莫多的叮嘱,但是他一定要先明白战况。主甲板一片混乱,主桅杆上的横帆都已经中箭起火,几个水手正在试图挂上新帆。船头方向,两艘狭长的舰船在夹攻赛特号,有效地躲在了安放在船后方的加农炮的射击范围外。不远处的那艘装扮成普通商船的大船正挂着黑帆从赛特号的后侧方快速驶来,因为对方在上风向,而且赛特的主帆都已经着火了,根本动弹不得。对方居然在船头安装了一门加农炮,正对准赛特号后面的加农炮开火。
从战泽的位置他看不到尾楼顶上卡西莫多指挥作战的位置,但是他知道,赛特号被三艘海盗船偷袭,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卡西莫多的嘱咐,躲进藏身处。战泽再次回到二层甲板,朝船尾更靠近加农炮的藏身处跑去。他顺手拿起几个水囊。他能听到炮兵们在喊口令,能听到船头前楼上那门小炮的射发声音。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终于听到轰然几声巨响,赛特号的加农炮发威了。但是他也感受到船身被对方加农炮击中后的猛烈摇摆。“但愿我藏身的舱壁不要被击中。”战泽一边爬进狭小的隔层,一边暗暗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