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启示录(15)
战泽又从椅子上弹起,立正敬礼:“战泽明白,战泽请命!”
这时候,洛峰岩站起身,走到战泽面前,双手按在战泽的肩膀上,微微仰视着眼前比自己还高一些的年轻人,真诚地说道:“作为一个父亲,我感谢你的忠实和友谊。我们全家都感谢你。”
战泽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回基地的路上,战泽对即将来临的月帆京城之行兴奋至极,因为两个原因:第一,这是他成为骑士以来的第一个正式的军事任务,而且是浪升王子直接下达的命令。第二,战泽从来没有去过京城。没错,他这个连鸣沙堡都去过的人,却居然没有去过月帆京城。虽然从海珠港乘船到月帆京城只需要三天的时间。
洛林则显得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战泽的兴奋。他望着马车车窗外海港上的军舰,不确定回到海上后,噩梦会不会再次袭来。
自从在基地医疗室里醒过来后,洛林就一直深陷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中走不出来。七天七夜的煎熬让他身心疲惫。噩梦中的窒息如此真实,但最让洛林不能忍受的,不是死亡带来的恐惧,而是无边无际的绝望:方洲大陆上这一切的一切,都将沉没。堪比天高的巨浪,连飞鸟都在劫难逃。只有亲眼目睹过,亲身经历过,才能体会的绝望。而他,经历了七次。
他希望自己能呐喊,能嚎啕,能把胸中的绝望排泄出去。但是他只能虚弱地把头埋在枕下或者战泽的怀里,无声地哭泣。
人生第一次,洛林感到迷茫。他的记忆从五岁开始,从来不记得自己会说话,但是他有超常的听力和记忆力,是家族中最受宠爱的老么,他喜欢大海,喜欢航海,一心要成为方洲最荣耀的飞鸿骑士团的海战队的一员。因为不能说话,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舰长,不过只要能在海神领航战舰上当一个水手,他就满足了。但是现在,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认识和体验了死亡,不,不仅仅是自己一个生命的死亡,而是一个世界的灭亡。在命运那不可抗拒的灭绝打击面前,一切都那么渺小和毫无意义,就连有海上战神称呼的晓宸哥哥,也不能拯救这片大陆。洛林自己的存在,他的奋斗,他和战泽一起为之奋斗的梦想,在训练营里苦熬了两年的战友们的奋斗,都没有了任何意义。只需一瞬间,这个世界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洛林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这一切就是毫无意义的噩梦,既不是方洲的去过,也不是方洲的未来。他一心盼望舅舅可以带给他安慰,提出一个完美的解释。但是似乎浪升完全没有答案,他们必须去一趟京城,希望能在方洲的中心,在摄政王那里,找到一些启示。洛林预感到,这一切都仅仅是一个开头。而他,目前完全没有心力和体力去探索下一步。
他想忘掉这一切,他希望能把过去的两周从记忆中抹掉!如果有一种药,能让他忘记过去的两周,他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或者也许能像他小时候那样,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样的话,他就不是洛林了,没有记忆也就没有了父母家人,没有了战泽,那样的生命又有何意义呢。相比之下,背负着恐惧和创伤继续前行,似乎是洛林唯一的选择。
洛林害怕天黑,害怕睡觉,害怕噩梦会继续。“不确定才是最可怕的。”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他不想这样惶惶不可终日的担惊受怕,他需要一个答案,无论答案是怎样的。
也许,那位远在京城的摄政王,会有一个合理的答案,解释这一切。
两天后,一艘中型三桅竖帆的商船从叠涛港的海军港起航,向东朝海珠港方向驶去。这艘貌不惊人的狭长商船是由军舰改装的,具备战船的速度和灵巧,还装备了左右各三门加农炮。船上除了挂着一面南海国的旗帜外,船身和船帆上都没有飞鸿骑士团的标识,更没有南海国国主浪升的个人徽章。为了确保以最快速度到达月帆京城,避免沿途没有必要的外交礼仪性质的停靠和进出港口的礼炮,浪升决定微服出行,等过了海珠港后再飞鸽传信到月帆京城,禀告摄政王自己的到来。
相比上几次出海时挤在军舰最底层的水手舱房,这次洛林和战泽得以住在一个宽敞的双人舱房,还有一个一半在吃水线以上的舷窗。伙食虽说不上奢侈,但是相当丰富可口。他们没有被分派任何水手任务,一时间,二人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浪升希望洛林能多在甲板上晒晒太阳,好好休整,尽快恢复体力。可是洛林却找一切理由躲在舱房里。他不是看书就是画画,累了就发呆。当他把床边舱板上的一个无聊的木头花纹,画出了五种不同风格的图案后,战泽决定是时候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