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短命+番外(302)
这老太监不愧是在女皇身旁侍奉多年的人,整个一人精,无论东笙有意无意,只要话题一沾及东笙不在朝时发生的事,就会笑眯眯地把话给岔开。
东笙也只是笑了笑,之后便没再说话了。
他总是觉得正殿的石阶长得有些过分,要仰着脖子才能瞅见题着“金銮大殿”四字的门匾,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琉璃瓦上仿佛罩了一层白毯子,石阶上的雪才刚扫开,就很快又落了薄薄的一层。这时,东笙的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什么动静,他侧眸一看,只见长阶角下的一处阴影里正停着一只野鹰,哈腰探头地在墙角的一个石窟窿前踱着步子,活像个等着讨债的罗锅背老头儿。
高公公看他在石阶前忽然停下了,还以为他是重伤未愈爬不动台阶,赶着小碎步凑上前去,作势要去扶:“殿下,来,慢些走。”
东笙失笑了,不轻不重地把他的手推开,摇了摇头道:“没事儿,还不至于。”
然后便提起有些厚重的冬衣下摆,若无其事地迈了上去,而且看似不疾不徐,实则步速极快,高公公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已经爬上去好长一段了。
“哎哟,殿下,您慢点儿,欸,……”
高公公还在长阶的一半气喘吁吁,东笙就已经爬到了正殿门口,里头围了一道屏风,他看了一眼门口右侧的持刀侍卫,那小伙子也正好抬头看了他一眼。东笙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脚下一旋,朝着正门右侧的偏门走去。
“殿下,得罪了。”那小侍卫上前一步来例行搜身,弯下腰摸索东笙腰带的时候悄悄往他的系带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退开一步,站回了原位,侧身让出道来,“请。”
东笙在绕过屏风的时候翻出来快速看了一眼,不禁皱起了眉。
——那侍卫塞进去的是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八个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这条子是出于丘沧阳之手,总之意思就是,我也摸不清底子,你自己小心点。
不过宫中戍卫大半都是蒋氏的势力,丘沧阳初来驾到,就能在这种重大场合把正殿侍卫偷梁换柱,已是不简单了。
而即便如此,算上江淮空的人脉,都摸不清这一回的水有多深。
东笙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毕竟没人比他更了解沙安人,也没人比他更了解蒋坤。
女皇又是烦他又是想保他,所以她有一万个理由把他继续扣在东宫,但只有一种原因能在他伤还未愈之时把他从东宫拽出来。
其实禁足东宫未必是坏事,可眼下最想要他出来的人只有一个。
司礼太监捏着嗓子宣了礼,刚刚布完菜,东笙正在自己的席上发愣时,便被一个声音陡然拉回了神儿。
“太子殿下,”沙安使臣操着一口极蹩脚的华胥瑾文,从对面端着杯子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一字一梗道,“久仰大名……不知殿下可愿与小人喝一杯。”
第一场乐舞跳完,大冷天儿还穿着纱绸的舞娘弓着背退了下去,只余下正殿中央正烧着火炭的饕餮纹大铜炉。
东笙从铜炉的孔洞里正好能看见坐在对面的蒋坤,红彤彤的火光扭动着炙热的空气,蒋坤也正似笑非笑地从孔洞里看着他,面目跟着火光扭曲起来,显得十足诡异。
“太子?”女皇一扬眉毛,“使臣敬酒,发什么愣?”
沙安使臣和事佬一般地笑了笑。
“儿臣失礼,”东笙颔首,端起桌上的酒杯起身回敬道,“见过使臣。”
这一杯酒喝得和和气气,东笙做了个倒扣酒杯的姿势,冲他们扬了扬空杯底,正欲坐下,却又被沙安使臣扬手止住:“慢着,殿下,小人有一样礼物,要送与殿下。”
众人似乎顿时有了兴趣,毕竟外使来访,为了避嫌,单独给皇嗣赠礼还是比较罕见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东笙微微一愣,还是礼貌性地笑了笑,拱手道:“使臣这就太客气了一点。”
沙安使臣笑着摆了摆手,回头看了一眼女皇,见女皇默认以后,便朝殿外拍了拍手:“抬进来。”
屏风后头隐隐约约出现两个越来越近的人影,转眼,两个牛高马大的沙安随侍便抬着一只红漆大木箱从屏风后头一步一步地绕了进来。
两个随侍长得跟山一样,一根小臂能有他们这儿人的小腿粗,屏着气,把胳膊上蚯蚓一样的青筋全绷了出来,脚步沉得像是要把地板砸出坑来。
那箱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抬得动的。
两人用尽全力企图轻拿轻放,可箱底一着地,众人还是觉得地板跟着震了一下。
“此为何物啊?”女皇好奇问道。
沙安使臣神秘兮兮地笑着,亲自走过去把箱盖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