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应下,低头瞅了眼身上的衣衫,想了想,兀自退下。
宁静芸住在旁边的院子,搬进去第一日就吩咐人将院门上的牌匾取下来,请宁伯瑾重新题字,取名为“落日院”。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氏觉得“落日”寓意不好,劝宁静芸换换,宁静芸置若罔闻,黄氏不忍坚持,由着她去了。
落日院在桃园隔壁,两院侧门以回廊连接,落日院好些年没住人,里边落了层厚厚的灰,草木凋零,植株枯萎,一片荒凉也不为过,还是黄氏带着人,收拾好几日才清理出来,期间,老夫人派人问过多次,黄氏不冷不热,下人觉得无趣,便再没来了。
而宁静芸,搬进去后,就再没出来,与世隔绝似的。想到这个,闻妈妈扼腕叹息,掀起帘子,看宁樱坐在床头,望着帘帐发呆,她微微一笑,“小姐醒了?”
宁樱点头,手滑过自己粉嫩的脸颊,这些日子,总感觉身边有人,宽大的手抚着自己脸颊,千言万语都寄托到手上似的,“昨晚谁守夜?”
“金桂,小姐可有事?”
宁樱摇头,金桂做事细致入微,真有人的话,金桂不会察觉不到,宁樱站起身,由着闻妈妈整理床上的褥子,唤来金桂伺候她穿衣。
“老奴瞧着五小姐身边的柔兰是个不安分的,她以往爱打扮,喜欢出头,如今收敛了性子,朝咱院子使坏呢,翠翠说柔兰送了身衣裳和首饰给她,一个丫鬟,哪来那么多心思?”闻妈妈边叠被子边与宁樱闲聊,闻妈妈心里,对宁静芸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没好脸色,如若不是她看宁静芸小时候粉雕玉琢的,只怕对宁静芸也会不喜。
宁樱面色微变,穿上衣衫,淡淡道,“是吗?柔兰伺候姐姐多年,手里有两样拿得出手的没什么稀奇,对了,五姐姐搬来这边可习惯?”老夫人被宁国忠训斥,没脸见人,因此免了全府上下的晨昏定省,说以后初一十五去荣溪园请安即可,老夫人在府里,面子算是丢完了,而从小养大的孙女,经过这事儿与她离了心。
闻妈妈出去,有丫鬟端着天青色旧窑的瓷盆进屋,她顺势接过,放在右侧的束腰高花架子上,拧了巾子递给宁樱,回道,“五小姐沉默寡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太去落日院坐过两三回,听说,五小姐话少了很多,不怎么搭理太太,约莫是气老夫人不念祖孙情义吧。”
宁樱洗了脸,就着巾子擦了擦手,宁静芸养在老夫人膝下,打心里觉得比旁人高人一等,这次的事儿叫她看清老夫人的真面目,难过气愤之余又被撵出荣溪园,伤心是在所难免的,擦了手,宁樱随手将巾子递过去,听闻妈妈又道,“太太为五小姐操碎了心,一早就出门了,您劝太太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凡事别太过急切,一桩一桩的来。”
宁樱不知还有这事儿,扬眉,问道,“娘可说了去哪儿?”
闻妈妈颔首,拧干巾子搭在架子上,叹气道,“五小姐身边的丫鬟婆子被老夫人打发了,太太念着旧情,私底下派人打听,约莫是有了消息,之前,田庄铺子的事儿闹得厉害,有管事供出一个人来,事情和荣溪园脱不了干系,太太虽不是男儿,整日早出晚归的,老奴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宁樱拧了拧眉,手拨弄着一撮头发,她和宁静芸从南山寺回来,黄氏问她寺里发生的事儿,她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略去暗中有人救她不提,黄氏听完,脸上无甚表情,“娘知道了。”
她细细回想黄氏说的话,关于南山寺的事儿,以黄氏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然而,黄氏比谁都镇定,表情淡然得无懈可击。
“奶娘,我待会去梧桐院,会和娘说这事儿的,您别担心。”黄氏眼下发愁的是宁静芸的亲事,如今,荣溪园那边挑开说明不会插手,宁静芸的亲事交给黄氏,黄氏费力劳神的事儿多着,不过,黄氏心里头是欢喜的,至少,宁静芸摆脱了老夫人的控制。
出门时,宁静芸挑了件蜜合色滚雪细赏,老管家送来的衣料,黄氏瞅着料子细软滑腻,选了花样子交给秋水,秋水连夜赶制出来的,立领偏高,正好可以抵挡簌簌冷风,闻妈妈替她整理好衣衫,转而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手炉,叮嘱宁樱护着手,“天冷,别冻得手上长了冻疮,三爷这会该是在的,你与他说说话。”
十年的时间里,宁静芸没有母亲,宁樱没有父亲照顾,姐妹两都是可怜人,闻妈妈轻轻提了提身侧的手炉,送至门边,朝宁樱挥手,目光如慈爱的母亲送女儿出门,眷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