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倩来催她:“连连你怎么洗这么久的澡啊?我要回家咯。”
宴随再出去的时候,李忠和李倩已经走了。
李忠还得去火车站接出差归来的唐越,唐越没买到回锦城的票,只好买了前一站的,到达站在隔壁城市,距离锦城一个多小时车程。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唐越打电话回来,说回锦城的必经桥梁上横倒了一棵大树,导致交通瘫痪,绕路则很远,她和李忠就不回来了。
也许是是为了给孩子们留下好的印象,唐越和李忠之前从未一起过过夜。
宴连当时就炸了,她怎么能放心唐越和李忠一夜未归。在接到母亲的电话之前,她疯了一般一遍遍地实验浴室在开着灯淌着花洒的情况下,外面有没有可能毫不知情。试图说服自己这一切只是她在多想,母亲为了她牺牲这么多,难得遇上合适的男人,她实在不希望自己成为绊脚石。
答案是不可能。
无论唐越好说歹说,宴连都不同意母亲和李忠一起在外面过夜,14岁的年纪,身体有了变化,带动内心也敏感羞赧至极,尤其是被看光//身子的事情,说一遍是又一次身临其境的侮辱,她没法向任何人诉说她遇到了什么。
唐越拗不过她:“好了好了,连连,你别哭了,妈妈这就回来。”
妈妈这就回来。
可唐越再也没回来,这是她留给宴连的最后一句话。
宴连一直等到夜里一点也没等到母亲回家,打电话过去,是关机状态,李忠的手机同样如此。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心急如焚之下,她给宴其盛打了电话,电话是继母罗子琴接的,语气不太好,不知道嘟囔了两句什么,把电话给了宴其盛。
听到父亲声音的瞬间,宴连情绪崩溃:“爸爸,我联系不到妈妈了怎么办?”
宴连再见到唐越,是在医院的太平间。
唐越和李忠在回家途中遭遇车祸,早些年间,系安全带的意识还很薄弱,唐越直接从车里飞了出去,翻下路边,当场死亡。
站在母亲面目全非的尸首前,宴连的脑子是懵的,眼前是暗的,手脚麻木着,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那样温柔的鲜活的母亲,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和她说话安慰她,几天前出门的时候还抱过她说给她带礼物回来,怎么一转眼,就躺在这里不会说话不会笑,连呼吸都不会了呢?
什么叫死亡?宴连突然搞不懂了。
在那里,她还遇到一个男孩。
他同样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在生他妹妹的时候死于难产,他抱着母亲的尸体一遍遍叫着:“妈,你起来啊……妈你别丢下我……妈妈,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少年的声音正处变声期,嘶哑,低沉,破碎。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生,也有那么多人死亡,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这一切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符合这个世界生老病死的既定规则,这个过程稀松平常,每个人都要经历。
但是当这一切临到至亲身上,每一个人都承受不起。
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这样的痛苦,没有伤口,不会流血,却让人生不如死。
而同在车上的李忠重伤昏迷,被送进icu救治。
都是她的错。
宴连一遍遍地想,她是不是误会李忠了,万一他那天拉肚子太心急,万一他只是忘了注意灯光和水声,万一他真的是个好男人。
而更残酷的是,即便李忠真的是故意的,她心中滔天的罪恶感也无法平息一分一毫。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的本能。死者为大,生前的罪孽在死后似乎都可以被原谅,只有活着的人才需要负罪,才要忍受煎熬。
没了母亲,宴连搬去与父亲同住,她的房间被单独安排在三楼。罗子琴不欢迎她,这是显而易见的,满面的笑容都无法掩盖。面对半途加入的姐姐,宴随虽然没表现出不欢迎,但同样谈不上高兴,多一个家人意味着以往的惯例被打破,所有生活节奏都要重新适应。
宴连没法入睡,睁眼闭眼都是母亲的尸体和生死未卜的李忠,空荡荡的三楼只有她一个人,令她汗毛倒竖,恐惧至极,几天不睡,整个人濒临休克,她实在没办法,不敢找宴随,更不敢找父亲怕惹得继母更为不快,她只敢抱着被子去一楼敲宴家保姆的门:“阿姨,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宴其盛很快从保姆那边得知了这个消息,于是和宴随商量能不能跟姐姐换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