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页也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四处透风的棚子,不由地感慨道:“以前在书上看到别人过这种田打猎的生活,我还十分羡慕,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亲身体会。”
虞峰好一会儿没有接话,就在苏页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小页子,如果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会很高兴。”
“你是在邀请我一起搭伙过日子么?”苏页玩笑般问道。
虞峰望着黑乎乎的棚顶,喃喃地说道:“我三岁就没了爹娘,在虞家村吃着百家饭长大,以前的时候总觉得不知道哪天就会饿死,可是,老天爷并没有让我饿死。
“后来岁数够了去打仗,总觉得第二天就会回不来,谁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将军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觉得将军说得对,我刚一回来,就遇上了你。”
黑暗中,苏页挑了挑眉,语气轻松地说道:“听这意思,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战利品’么?”
虞峰没吱声,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苏页冷笑一声,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哪来的脸,啊?”
虞峰抓住他的手,吃吃地笑。
草棚外面,乌云被风吹走,露出皎洁的银钩。
明天,定然是个好天气。
——
第二天,两个人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上山。
然而,刚一出门,便看到有人迎面走了过来。
“嘿,你这个村长住得真够远的,可叫我们好找!”
说话之人是个黑黑瘦瘦的中年汉子,是西南边小竹村的村长,虞峰认识。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拿着笔墨竹简的人,无论穿着还是气度都与村里的泥腿子们大为不同。
虞峰连忙迎上去,热情地招呼道:“侯叔,您怎么有空过来了?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快里面请。”
侯村长笑着摆摆手,“不忙、不忙,这两位是县里来的户正大人和户佐大人,来咱们这几个村子查点人口。”
虞峰点点头——打仗死了好多人,更多的人逃到山里成了流民,新皇登基,定然要重新查点。
侯村长笑呵呵地说道:“听说你现在是虞家村的村长,我便带着两位大人过来了。”
虞峰有些蒙——他什么时候成了村长?
苏花大娘挎着篮子走过来,理所当然地说道:“村里就剩了你一个成年男人,你不当村长谁当?”
说完,也不管虞峰有没有意见,直接对户正说道:“大人,别理他,我们虞家村原本有一百零八户,前头打仗走了好些,去年闹旱灾又少了一批,如今将将剩了六十六户,老老少少都算上总共二百一十三位,村长姓虞名峰,您只管记下。”
战争、旱灾致使没有土地的农民流亡是常事,户正丝毫不觉得得惊讶,在竹简上不紧不慢地写下一列字迹。
苏页清楚地看到,他写的是篆书。
在永安侯的教导之下,原身读了许多书,字也写得很好,如今这些技能都便宜了苏页。
写到村长姓名的时候,户正兴许是看出了虞峰的不情愿,特意停下笔,用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苏花大娘拿眼瞪着他,眼睛里满是威胁。
虞峰只得点点头,苦着脸说道:“村长就村长吧!”
户正是个不苛言笑的脾气,此时听虞峰承认,便顺势记了下来。
户佐是户正的助手,看上去年纪不大,倒是个爱说话的和气人。
他拍拍虞峰的肩膀,自来熟地说道:“虞兄弟,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跟着我家大人走了这么多村子,算是啥事儿都见过了。
“就在上个月,河西那边的一个村子,还有个十岁的男娃做了村长呢!没办法,先皇不仁,只要超过十岁的全被抓去充了壮丁,一个都没回来,唉!”
户正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慎言!”
户佐嘿嘿一笑,朝着虞峰眨眨眼,闭口不谈。
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苏页突然开口道:“大人,虞峰的‘峰’字,是‘山耑’之意,想来是这样的写法——”
说着,便捡起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古体的“峰”字。
户正并没有怪他指手画脚,反而露出惊讶之色,“你会写字?”
苏页点了点头。
不怪户正惊讶,这个时代甚至有些当官的都不识字,更毋论乡野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