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却是黎明时候。
苏培盛就靠着柱子打盹,这会子吓得要命:“万岁爷?”
“太后。”四爷睁眼,就见榻上的太后睁眼看着帐子顶。
太后听见他叫,缓缓的回头:“你这些年,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才会睡不安稳呢?”
太后平淡至极的问。
四爷皱眉,不想回答她这样的话。
“哀家要死了。你总算是磨死了哀家。”太后淡淡的,表qíng都有些不真实。
四爷死死的攥着拳头:“太后对朕,就这般恨么?这些年,朕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大约就错在不是我养大的吧。错在,我不该用你换位份,最终我的下场也是自己选的。”太后一笑。
“太后……当年,是有选择的么?”四爷心痛问道。
“自然是的。可是把你送出去了,皇上会更心疼我。转年,我就有了六阿哥。然后是两个格格,十四……”太后诡异的笑。
“便是如此,太后还是要怨恨朕?朕这一生,在太后跟前,算什么呢?”四爷心痛的问。
他是真的心痛啊。
“你我母子,终究无缘。来生,不要见了。永生永世也不要见了。哀家愿你安好。”
四爷终于睁眼,身上披着毯子,哪里是黎明。他睡过去的时候,分明是上午。
原来,方才竟都是huáng粱梦。
榻上,太后还是那样,并未醒来。
四爷站起身,看着太后,心里像是想了许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也就是这一日的中午,太后过世了。似乎真的不需要说什么,这对母子就这样永远的告别。
从弘时带她入水至今,她在没有醒来过。
四爷跪在太后榻前,认真的,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跪了很久很久。脑子里过了这些年的一切,最终只是说了一句额娘走好。
十四爷终究没来得及赶回来。
在京城的皇子皇孙们都赶紧来吊唁。
四爷终究没有叫太后再回紫禁城。只是将她追封后,就停在了畅chūn园里。
一国太后过世,总是简单不了。
竟是足足的忙碌了一个月。
太后出殡的后一日,身子还没有彻底好了的弘时站在了城门外。他换了一身银色的袍子,披着他喜欢的狐裘,对着紫禁城的方向郑重其事的磕头。
“弘昕,我也不觉得我不如你。可我额娘不如你额娘是真的。输给你,我也甘心,也不甘心。只是我也知道我做错了事。”弘时看弘昕。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多说了。我送你是全了兄弟之qíng。你走吧。”弘昕淡淡的。
“你和你额娘……享受了皇阿玛庇佑这么多年。你们对他也是真心的,我不必担心。我走了。保重吧。”弘时想,他不必觉得弘昕母子对皇阿玛不好。
事实上,很好。
他也该走了。这京城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
“四哥,保重。”弘昕轻声说着。
弘时没有回头,只是径自上了马车,连脚步都没有顿一顿。
他舍不得的只有皇阿玛,而以后他也不能与皇阿玛相处了。
其余人,他死过一次,就当时都忘记了吧。
天高海阔,他以后也可以潇洒的活着。
马车走后,弘昕轻轻的叹了一声:“皇家的子孙,总是难做的。我是不会让着你的。我的额娘从侍妾做起,得宠了二十年。要是我不争,我不做太子,以后她怎么过?她那么爱护我,我怎么能不孝?”
“太子爷?”钱越叫了一声。
“嗯。”弘昕应了一声,还是看着那远走的马车。
“回吧。”费扬阿又叫。
“走吧。宫中还有不少事。”弘昕道。
紫禁城里,四爷站在太和殿的台阶上,看着宫外。
可惜,他是看不见已经走了弘时的。他只是沉默的看着。
皇家,总是这样的。
当年皇阿玛bī走了先太子。如今,他也叫自己的儿子远走天涯。
只是,他终究没有自己的父亲狠心。他只是下旨,四阿哥弘时为了救祖母失足落下湖水,冻伤了。
需要养病,故而在京郊修养。
不仅无罪,弘时还有功。
太后已经过世了,他是真的不会原谅一个害死他额娘的孩子。可是那孩子,总还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