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起身帮他把画儿放好,收拾心情给他磨墨。
雕龙刻凤、气势宏伟的龙舟慢慢的行进,两个人都是功力高深,功底扎实,对于船体的晃动完全不在意。又过了大约三刻钟后,官家画好了他的第二幅画。
这是一幅站立的画像。深秋早上的晨光疏淡清浅,盛开的天鹅舞在朦朦胧胧的晨雾中,在徐徐吹来的轻风中恣意的摇摆舞动。圣人身穿鹅黄色的常服,窄袖轻盈,和天地,微风、烟、霞,轻雾融为一体。
璎珞珠玉迎风而动,环佩叮当--最明显的是那只懒懒的小玄武。圣人的头部微微向下向左偏转,面部表情放松,好像在和谁说话逗笑。半开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眼珠清晰可见,轻轻含笑的目光,既不是朦胧迷离的深不可测,也不是高不可攀的遥远孤高。
那是一种来自尘世的目光。
人只要看一眼,就会很自然的把两个人之间的心里距离拉近,再拉近--发自内心的感受到入骨入心的温暖和亲切,感染的你瞬间觉得天地明亮。就好像站在烽火硝烟中,面对刚刚打了胜仗结束了战事取得的和平,自然流露的至真和安宁。
整幅画线条繁密、用色饱满,衣袖、鞋面上的花纹佩饰琳琅满目,却是一路用笔下来繁而不乱,气定神闲。画中的人儿仪态万千、空灵飘逸,既有盛唐的繁华富丽雍容华贵,又有大宋的清丽雅致、贤淑安静。
圣人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这是她那天特意打扮出来问他好不好看的穿着。但是经过官家的手笔描绘,让她蓦然想起家乡那座观音娘娘背后刻的那行字,“慈为雨细惠为风,洒芳襟兮袭轻佩。”
虽然官家的画中是窈窕淑女的眉目传情,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唐观音画中的慈眉善目、肃穆内敛。
这是官家心里她“母仪天下”的样子吗?
圣人心绪起伏,然而官家他还没画完。他和媳妇一起把这幅画放到一边晾晒以后,拿起小兔毫在宣纸上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用笔。
几个呼吸间就画完。圣人呆愣片刻后仔细的端详--官家寥寥浅浅的几笔勾勒出来的这幅小画,让她反应过来后脸蛋儿瞬间爆红。
这真的是用了东晋画法中的夸张手法,一笔下来,只有墨色,只画人的“气”和“神”,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画的是谁,画的是什么意境。
身穿亵衣的圣人披散着头发,脸蛋儿羞红,嘴角擒着一抹笑,“大大”的眼睛闪闪发光--占据了脸部三分之一大的大眼睛里,满满的喜悦羞涩之情抑制不住,浓浓情意流出纸面。
“倾倾?”
画了一个尽兴的官家停笔回头,发现小媳妇突然露出这幅害羞难耐的模样,小纳闷。
圣人目光小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努力的镇定自己上前把这幅画捧起来。转过身来,再轻轻的看了一眼这个不解风情,不开窍的呆子,捧着画儿几个起落间就没了人影。
被落下来独立船头的官家满脸的不解。小媳妇好奇怪。
官家和圣人的船舱里,圣人把画儿放在窗口给阴干,把自己塞进官家的软椅子上,把头埋进软枕里,耳朵和脖子都是嫣红一片。
简直太羞人了嗷。
虽然太上皇后隐晦的和圣人讲了“不到十五岁的那些事儿”,可是他们两个天天处在一块儿,朝夕相对、同寝同食,圣人对官家痴心一片又看了“小画本”初懂人事,当然会偶尔克制不住的浮想联翩、情丝飞扬。
圣人想着官家每次的懵懵懂懂的回应,心里头羞恼不已。这个呆子!呆子!他居然把她的这个模样给大模大样的画了下来,羞死人了吆。
官家独自在甲板上站了片刻,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媳妇闹哪般,让小李子把那两幅画儿拿去裱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马上午时了正好午休。
慢腾腾的踱着小方步来到船舱,恰好感受到媳妇浑身透出来的,这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心疼媳妇的官家猜测她是不喜欢这个画儿,或者不喜欢这个画法,当即开口表示,“倾倾若是不喜欢,以后不画。”
圣人没抬头,隐隐约约的送出来一句,“喜欢。”
声如蚊呐。
五感灵敏的官家捕捉到“喜欢”的字眼,不由的笑了一下,伸手把软枕头拿掉,把她从椅子里拉起来。圣人犹自羞不可抑不敢看他,官家干脆把她抱在怀里。
“倾倾刚刚想要说什么?”他还记得她离开甲板前看向自己的两眼,觉得媳妇儿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