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泪水滑过脸颊一滴一滴落下来,沾湿了纹绣在锦裳上的百合,犹花也落泪。
“为什么?”他陡然大笑,凄厉悲怆的笑声回荡在空寂大殿中,如臻临末世般残破凌乱。他缓缓后退,伸手指向我,“你难道忘了,江都宫里是谁将你救出火海?而今你为了那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要将与你自幼相伴的人舍弃了吗?不离不弃,永以为期,这根本就是个笑话!”说完他将七弦琴拿起,伸手抚上琴弦。我如梦初醒,尖叫道:“不要……”
柔韧纤细的琴弦断裂在他的掌间,因为过于用力琴弦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珠染上蚕弦,如血泪斑驳的湘竹,失去了所依附的琴心独自游移漂浮。
他将琴弦一根一根拔掉,说道:“绿绮七弦琴,这是你十岁那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既然往事如烟散,留着这些旧物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毁掉算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那琴弦的崩裂而从我身边离去,伸出手想要抓住,然而除了满掌虚空什么也无法抓到。
我无法止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却能止住溢在喉咙间的抽泣。这样静默的哭泣,早就该习惯了。手掌间蓦然温暖,璃影悄然握住我的手,目光莹莹地看向我。
日影西斜,光色黯淡,逝去的是光阴,更是无法追回的韶华。
一任泪水流泻,我淡然道:“我不再能左右你什么,更不会去强求。这样也好,他若死了我就去陪他。”
砰……是七弦琴坠地的声音,萧笙笑望着我,眼中灰淡难辨。他将一封书信塞入我手中,步履歪斜踉跄如宿醉未醒,艰难地走出大殿。雅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纱帘前,轻轻瞥了我一眼,怀抱着琵琶碎步跟上了萧笙。
身体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璃影蹲下抓住我的手,我手腕用力止住了她欲拉我起来的动作,眸色空洞苍茫地看向她:“璃影,我又失去了一个人。”
她抿了抿下唇,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凄凄道:“都会过去得。”
清早阳光极好,带着初秋的凉意温暖干爽,毫无遮拦地铺泻下来,落到依旧青翠的满树枝叶间,使斑驳阴影跳洒了一地。
明苑的百合开得正好,长孙冬霖相邀前去赏玩。石桌上有侍女奉上的菊花雪蕊,清风拂过暖暖的茶雾,隐有清荷沐香。晨霭沉沉远带长渠,水畔上一行烟柳,朝阳悄然挂起枝头,如一幕安静的画影。
她掀起盏盖轻抿香茗,恬静道:“‘红颜难长时易戢。凝华结藻久延立。’红颜难长,却不知这花能开得几日。”
听了她的倾叹,心中凝思更甚。前几天下过一场雨,秋雨凌厉摧花拂叶,也不知合意台中的百合如何了。各自揣着心事,彼此缄默,唯有清香飘逸的茶香流转在我们之间。
咯吱……一声沉钝,遥遥传来已不够分量打破这清晨的宁静。我站起身来走到百合花丛前,抚摸着沾满清晨露珠的百合,浸染着朝阳干净澄澈的光芒,皎洁如月没有一丝杂质。
低低的一声‘世民’,包含轻柔蜜意带着喜极而泣的欣然。我僵直身体,一时竟连转过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似是有衣衫相撞的声音,原本寂寂的庭院瞬时活泛起来,脚步声、欢笑声、言谈声交织在一起,连枝头栖息的黄莺都一改慵懒殷切而灵悦地欢叫起来。
璃影轻柔的声音漂浮在我耳边:“夫人,秦王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
捏在手中的百合花枝被松开,花束兢兢颤颤摇曳在丛中。我转过身,冬霖正伏在他的怀中,丝毫不觉得铠甲冰凉而坚硬。他就这样回来了,一身戎装披星戴月,头发却梳得紊然齐整。
视线慢慢地向上移,他……正巧也在看我。明澈纯净的阳光投洒下来,映亮了他一双好看的墨眸。
第44章 四十五
与薛举一役,唐军损兵折将,是太原起兵以来败得最为惨烈的一仗。作为唐军主帅的秦王李世民自然责无旁贷,然而御前陕东道行台左仆射刘文静将所有罪责承担下来,贸然轻敌,草率出兵,帝念及其随太原起兵开国元勋,免除死罪,削其封爵食邑。并未对李世民做任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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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风微凉,吹得衣襟轻拂,发丝飘扬。我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阳光似金,纯净的透明,淡淡铺泻长空。
檐下传来小丫鬟清凉凉地声音:“参见淮阳王。”
李道玄手中握着佩剑大步流星而来,越发意气风发,璃影不自然地将视线睨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