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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79)

  他自闲庭信步地跟了上来,清风流淡地说道:“栖霞虽是柔弱女子,却有古人清高之节,天生一身傲骨不肯轻易接受施舍,亦不肯欠别人的恩情。”我茫然:“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跟着我走了几步,他又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今日家中为我办了生辰宴,须得在酉时之前赶回去。”

  我回过头来,讶然道:“哎呀,我给忘了。你怎么不再提醒提醒我哩,害我白白损失了一块蓝宝石。”

  他似是而非地盯着我看了一阵,而后卿然道:“快回去将头发擦干,别着凉了。”我愣愣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蓝衣磊落,似是沐浴霞光雾霭,吸纳天地之灵,于麟立身影中亦是卓尔不凡。

  ……

  西南月落城乌起,水渠中芙蓉凋零,鳞鱼绝迹。我坐在台阶上,怔怔地看着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心想这个时候江都宫里情形如何,会否有人因为我的出走而情绪波澜。若是有一天我也如同萧笙哥哥默然失踪,会不会有人如我这般焦虑为我四处奔波。

  桐阴月已西,几株疏星遥悬夜阑之上,水阁外寂无声。

  我拨弄着尚沾着露珠的小梅花,甚是聊赖。清朗的声音响在头顶,“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抬头看向仿若站在茶烟绿云中的李世民,身后正对雕栏曲处,闲挂了几盏绮灯风毡。他淡笑着瞥过一地碎花残枝,呵气中有斐郁的酒气。我悒郁道:“你今天过生日,我想编个花环送给你,可是我忘了我其实并不会编花环。”

  将前袍襟微撩,他弯身坐到我身旁,伸手捏过一支小红梅,仔细研究了下,“要不……我教你?”我惊喜:“你连这个都会?”他舒雅微笑,转身到梅丛里去采撷花枝,地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淅沥湿痕,如薄露未散沾湿了倒映下的琅轩影子。

  “你慢点,这个藤条是怎么攀过去得?”

  “不要把小花弄掉了,小花。”

  “……”

  在我聒噪骚扰下,一个玲珑精致的小花环绕在指尖。我拖着下巴:“编的真好看,可是我还没学会呢。”

  他兀自将花环在指尖绕了个圈,“其实也不用非要学会,送别的也可以。女孩子通常都会为心上人做荷包,或是精心料理一桌膳食。”

  月晕柔柔黄黄,我略微有些沮丧。可我不想告诉他,我女工做得不好,饭也不会做。从台阶上站起来,想了想:“我舞跳得不错,不然我给你跳段舞吧。”

  第四十章

  夜台尘土幽冷,软风吹过窗纱,印上罩纹灯影。

  荀衣飘袂抚过重栏回廊,碾过落花石阶,回袖素风击起扬尘卷带冬花,漫天花雨在背阴和月灯下翩然而坠。

  这个舞有一个美丽蛊惑的名字,叫‘此生未了’。此生情尚存,存之未了,本应期待来缘再续,但却已有了浮生如梦,前尘无处可寻的沧桑之感。舞步绵柔中带着一丝决绝,好像浴火而舞的花朵,撼人心魄中是燃烧尽余生绽放的绝尘之美,仿若昙花一现,舞袖倾城是令人叹息的痴恋。

  宫闱岁月寂寞无声,‘此生未了’已被我练过多遍,甚至于每阙每步都能分毫不差。但今日我却有些失神了,地上积雨犹湿,脚底一滑直直就往后倒。暗淡疏风飘远逸香,将从鬓下散落的发丝吹拂如絮,我本以为不至于这么惨,这个念头尚未完成已经结结实实地跌在了青石地上。浑身具是震颤,疼得嘴唇直打哆嗦,微侧头见李世民就站在我身后,胳膊微拱呈虚抱的姿势僵在半空中,显然是慢了半拍。我思索着我将要滑倒时还在空中打了个旋,以他的身手不至于反应这么慢,唯一解释得通的就是他刚才和我一样走神了。

  我无奈地坐在地上仰望暮空,英雄救美这种浪漫的事情多少年前我就不指望了,但你好歹别总是整我呀。

  “快起来,有没有摔着?”李世民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颇为关切地问道。我长吁一声,半是认命半是颓唐地说:“没摔着,都习惯了。”他疑惑地嗯了声,我挣脱他的抱扶,手指着天咬牙切齿道:“老天爷,你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声音溶入漆墨夜空如波浪一圈圈荡开,似在空谷中游荡徘徊。

  他眉间含笑,向前走了一步,伴着缎靴踩上碎□枝的脚步声,只听‘噗’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掉在了地上。我侧首见一个墨兰银丝小荷包静静地躺在脚边,很是别致。弯了身体想去拣,却有一只手先我一步将它捡了起来,反复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极小心地放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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