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诺一怔,显然未曾料到我会知晓这些陈年旧事。
在她的惊愕中,我温和地道:“你看这王府深院之中,根本没有所谓的秘密,将来时日悠长,什么样匪夷所思的祸端都有可能从天而降,难道你愿意过这种头顶悬剑的日子吗?”
她的面上浮过悲怆的神色,却始终不让两行泪水流下来,“奴婢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做过违背自己良心的事情。”
我像夏夜幽静的时刻,诱哄孩子那般对她说:“我知道,在洛阳你与我共同患难,几次救我于危难中,这些我都记得。我做今日的安排并非是嫌你碍眼,而是真得为了你好,不若你先听我得,看看我给你安排的生活如何,若是不好再回来也不迟。”
她幽怨地瞥了我一眼,于她而言,这提议自是十分荒诞。古来岂有腹水收回的道理,出嫁了的女子怎能舒髻归门,我直了身子,冲她信誓旦旦:“你若不信,我给你立个字据?”
她终究在啜泣忧伤中展颜一笑,这场略带沉重的谈话以我的胜利而告终。
德卿睨了眼我面上变幻万千的神色,将话题岔开了:“此次前来,我倒是没有想到秦王会这么轻易放你出来见我。”
像是被细针戳到了痛处,稍微被压抑下的担忧又全涌了出来。我这次确实有些生李世民的气了,但念在他身处千钧维艰之时,姑且不与他计较。待将来这事过去了……我黯然心伤,这事情真得能过去吗?像从前无数次艰险,最终都化险为夷。
德卿显然看出了我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她忽而笑了,那笑容微妙而幽深:“瑶瑶,若这次秦王能得偿所愿,姐姐送你一份礼物,这礼物能让你一同得偿所愿。”
我被她话语中的高远吓了一跳,在我的印象中,端秀庄重的德卿极少露出这种神情,像盯着一个遥不可及却又可能会唾手可得的宝物,眼睛中透出银亮的光芒。
夜色在我们的闲谈中悄然而至。朗月照耀,露重霜微。这样一个无异的夜晚,却可能将每个人的命运带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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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中的生活自然是幽静得,于恪儿而言,不用念书的欢畅很快便超越了易枕的苦恼,他像个从未受过拘束的孩子,放浪形骸于山际间竟格外得心应手。
我发觉管束他还真有些难,也越发好奇世民究竟用了何种手段,让恪儿这匹脱缰的野马一听提及他,便有些怯怯地。
在他欢脱的笑声中,我时常将目光投向云深缈重的天际,暗自祈祷那个正处在风头浪尖上的人能平安顺遂。
不过三日便有消息传来,秦王与太子、齐王在玄武门交戈,秦王李世民斩杀一兄一弟,割其头颅示众。二王诸多幼子悉数被屠戮,至于其余党羽,不予追究。
这个结局于我而言,已经算是圆满,若再去伤春悲秋,就显得有些矫情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当年我从突厥归来,长安举目无亲,唯有李建成肯收留我,让我在国破宫倾的背景下,蜷缩在东宫一隅得以安然生存。
回首从前的一切,仿佛一场黄粱梦,余韵犹在,故人却都已尽逝。
武德九年,七月初三,李渊下旨册封世民为东宫太子,一应朝政可先预闻。逐渐炎热的天气里,我收到了一封来自长安城阙的书信。
起先,德卿很好奇地看着信封上‘卫风’二字,我亦有些晃神,但陡然想起一个人,弘慎。我将信封拆开,里面字迹密匝,龙飞凤舞,足可见书写者时间紧迫。
我们一同看完了信,德卿亦有些惊愕失措,谨慎地问我:“这个卫风值得信赖吗?”
我边将纸笺探入烛火中,边回答:“可信。”最初的记忆里,我们曾在洛阳数度交锋,我甚至曾将他逼至了悬崖峭壁让他举步维艰,他却还是在我深陷沉疴孱弱无助的时候来靠近我,关心我。世间患难相交的知己也不过如此了。
听了我笃定的回答,德卿的脸色立马变得凝重起来。她转眸望我,电光石火间我想起了一个人。
但却有些顾虑地看了德卿一眼,这个人她能避则避。
宇文士及还算义气,如约来见我。面前流水迢迢,倒映出锦鳞游曳。他立于我身后,似有话想说,但最终却是缄默。我没有心思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最近见过箫笙吗?”
他面上撩过沉敛凝思之色,摇了摇头。
我却有些置疑其中真伪。京中传闻,当日玄武门变乱,李世民已将李建成和李元吉诛杀,但其二人余孽仍负隅顽抗,天策府中将向李渊求得诏令,命众将一律听从秦王处置。由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从东上阁门出来宣布,戡乱瞬间平息,众将皆缴械。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料想宇文士及在这场夺嫡的争斗中应是居功至伟,世民应该是相信他得,可为何,他却毫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