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不远处的太子,心想这不就是他儿子嘛,不解道:“阿樘啊。”
“还有呐?”
一个老和尚过来,牵了阿樘的手,用蘸了水的笔,在地砖上练字。
黎显越看越觉得那和尚眼熟,却还没想起来,疑惑道:“还有一个和尚……”
尧姜无语,没好气道:“那是你亲爹!”
阿樘每回来相国寺,都有荤菜吃,她起了疑心,联合儿子设计查探,才发现黎惺诈死。
自然也发现当年被人算计了。
想到当年女帝难产差点身死,自己以为他死了伤心欲绝,奋发图强,黎显就气得不行,“老王八蛋!算计儿子就算了,还算计孙子!”
女帝直摇头,扯着他不让他找亲爹拼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嘛,我让你过来看,是想跟你说,别为当年的事有负担,别死在战场上,你爹还等你送终呐。”
黎都统保持傻笑,心里感动得无以复加,正要给他前妻一个熊抱,后者鱼儿一般就游走了。
他只得苦笑,“诶,我走的时候,你来送我嘛。”
女帝摸摸鼻子,眼神闪烁,“无药会来送你的嘛,你们断|袖情深,我就不去碍眼了。”
黎显口气就变得很酸,“你爱上他了?”
女帝面露尴尬之色,“我早就……爱,上他了……”
某人流氓气度一点未变,依然口是心非,黎都统只好翻白眼。
谢御史这几日往武英殿跑得勤,回回女帝都不见,今日难得松口,要他在廉正门下站一个时辰再说。
冰天雪地,谢御史站得双腿没了知觉,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女帝说:“我小时候练武,附近有家青楼,常偷跑出去看美娇娘跳舞,从春到夏,后来我爹带人亲手抄了那家青楼,理由是他们拐|卖人口。”
青楼哪能不拐|卖女子,分明是欲加之罪,谢喻忍笑忍得很艰难。
“我大概十岁吧,装成纨绔公子,又去逛青楼,我爹把我从脂粉堆里扒拉出来,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我穿着中衣,被他吊起来用竹条打。”
谢喻想象着她被情敌欺负还不能还手的样子,终于笑出声来。
她叹,“我和你一样,被他害死了亲人,很想杀他,可如果他死了,世家必会势弱,而宗亲虎视眈眈。原本朕、世家、宗亲三足鼎立,就会有所变动,宗亲动不了朕,就会咬着太子不放,想立他们的后嗣来当。”
他也叹,“终究是谢氏无用,成不了世家之首。”
“朕打算给太子选妃,宗亲世家人各有份,想必又有一番争斗。”
“陛下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代替世家这一角,也是三足鼎立。”
女帝就深看他一眼,“太子不能顶替世家,只能顶替朕。”
她拍拍他肩膀就走了,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依稀看见雪地里一抹红,然后觉得脸上又痒又烫,伸手一擦,湿漉漉的。
他竟不知,她竟真要走了。
怪不得,怪不得太子不到十岁就要选妃,怪不得她根本顾不上仇恨,宁可留下仇人也要保住太子,怪不得那个权臣如今百般温顺……
原来只因她活不久了吗……
朝臣们近日明显觉着,女帝的心情很好,聊着聊着便互相调侃,结果外出巡按州县的谢御史被说成面团团(断|袖中雌|伏者的讳称)。女帝立马翻脸,板着脸对刑部尚书尹况说:“不怕御史听到么!!”
西北战事受阻,女帝非但不急,还频繁宴饮,开宴没多久就说啊呀朕最近缺钱仗快打不起了你们多少意思点吧……赴宴者穿着愈发朴素,最后连玉佩都不敢戴了,就怕被她一个眼神搜刮掉……
谢御史回朝时,他断|袖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气得他衣裳没来得及换,就杀到女帝的“慈善宴”上。
女帝喝得醉醺醺,坐在台阶上,嬉皮笑脸道:“你打断了朕的欢宴,死罪可免,活罪怎么能逃呢?”
谢御史豪气干云,当场喝了一大坛酒醉得不行,女帝好意送他回后宫休整,这货却趁着醉意把一个夫侍非礼了……
从此谢喻被排除在京都好女恨嫁的美大叔行列之外。
要说谢喻年近不惑,还未娶妻,即便传闻断|袖,行情依然很好,要不是这回他真的断了袖,行情会一直好下去。
他经年未老,身上沧桑,更添成熟风华,从前空无一物的芝兰玉树,如今缀上明珠,玓玓江靡。
他淡定,不深沉,他深沉,不讳言,他讳言,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