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自己的决策,觉得真是愚蠢。可他只是一个想维护尊严的男人,他不想死得太轻易。
现在好了。总算是不轻易。他的魂魄要被彻底捣碎,还得让她花费一番气力,这番气力就是他挣得的尊严。
焦女王却不让他如愿——她用龙爪轻易抓碎了他,白翩加上数道符咒,把所有粉末过滤出来,只剩下澄清的培养液。
白翩本该物伤其类,此时却觉得痛快。沈逆舟罪有应得,其实他也快了,但他依然痛快。玄术师终其一生只为逃避一死,殊不知死得其所比担惊受怕痛快得多。
他把目光投向那个让他顿悟的人,看见她急着让袁进试一试新的培养液。袁进刚进去就跳了出来,只是摇了一下头,她就把他装回了锁魂袋——培养液她不要了。
白翩不由好笑:“为什么?”
焦女王并没意识到她对袁进的特殊:
“我嫌恶心。”
白翩心头的滋味说不出来:
究竟是你恶心,还是他恶心?
焦女王不客气地拿走了其余的培养液,美其名曰——
“你跟他道个别。”
毕竟是几十年的好基友。
白翩欲哭无泪:我对沈逆舟真的没感觉哇!最多是他单恋我嘛!而且跟培养液道什么别?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由苦笑:要是被存知知道沈逆舟成了培养液,还不得找他算账啊?
推得一干二净!!
存知的人很快找上玄门,质问白翩沈先生和他的心腹去哪儿了。
兰忘机不把崔蛰放在眼里: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崔蛰当场掀桌:“白翩肯定知道!!”
白翩摆足了宗主的派头——他安坐高位不动如山,自有兰忘机为他代言:
“我说小崔啊,小沈机关算尽自有理由,你现在横冲直撞只会坏他的事。”
崔蛰有些松动,面上还是强硬:
“找不到他我就不走了!!”
吕知行始终保持沉默。
崔蛰在玄门赖了十几天,存知派人四处去找,每次都没有一点消息。他愈发怀疑是白翩加害,几番闹事之后,这位宗主终于有一点松动——他让他去见一个人。
焦女王再次见到崔医生,觉得都有些不认识他了——他胡子拉碴,双目红肿,一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崔医生还记得先寒暄:
“你还好吗?”
焦女王低头默默吃布丁,对一切废话都懒得回答。
崔医生只能切入正题:
“我爸到底在哪儿?”
焦女王啪地一声搁下那只银勺子,波澜不惊地吐出两个字:
“死了。”
即便早有预感,崔蛰还是不敢相信。他瞪大了眼睛,眼里不知是愤怒还是质疑,只是没有杀意。
“你杀了他?”
焦女王没必要骗他:
“他想杀我,可惜没成功。”
崔医生的眼睛更红了,却没有流泪。他费力弯起嘴角,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我就知道会这样……”
焦女王继续吃布丁,认为他的伤感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吃布丁有意义。
崔医生平复了很久,才用尽量和缓的嗓音问:“那其他人呢?”
焦女王实话实说:“你爸献给了梦魔。”
崔医生难免苦笑了一声:
“这账真难算。”
焦女王表示一点都不难:
“你爸死于贪心,你别那么贪心就行。”
他惊觉她的口气里还有一丝关心,于是心头的那一点恨意也消减。
他痴痴地望着她,好似在望一个错失的美梦。
“我答应了你不再懦弱,可惜终究没有做到。”
焦女王难得多了几分耐心——她觉得崔医生可堪教化。
他觉得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还是从前那样调皮的神情。
“你要多一点善念。”
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眼睛迟钝地盯着对面的空位,那句话不停地在脑中回响。
他下意识微笑,或许他该嘲笑——她是一条恶龙,竟然也会提善?
她杀了他亲爹,他居然还敢相信她。他一定是疯了。可是疯了也好,这些人自以为清醒,其实哪个不疯?
崔蛰没有再去玄门闹。他正式接替沈逆舟的位置,对外声称他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