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番外(79)
“熙儿……”
关隽臣听得心都像是在滴血,他一把把晏春熙猛烈发抖的身子狠狠地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脊:“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乖……不怕,不怕啊……”
“不是假的,你会的……”
少年缩在关隽臣的怀里,他自伤后第一次没有拒绝关隽臣的拥抱,可这却是出于恐惧。
他猛地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执拗地说:“你会的。我每天都梦到,每天都梦到你把我丢在刀下,转身就走,就像你上次把我送给别人那样,你会的,你会抛下我的……”
“我——”
关隽臣听着晏春熙一声声哀戚地重复着“你会的”,他张口想要申辩,声音却生硬地卡在喉咙。
他当真该死啊,他说什么晏春熙不懂事,可他活到了这个年纪,却从来没好好想过,他对晏春熙做的那些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怀中的这个少年都还未成年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么丁点的年纪,究竟是靠什么撑下来勉强活着的,他从来没都没好好想过。
像只孤苦伶仃的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时以为得到了救赎和庇护的小家伙,是有多么不容易才重拾起了一点兴味,欢天喜地地以为找到了人世间的光明。
可抱着那样的信任,却被他狠下心来交给别人侵犯,被他面无表情下令责打,被他骂成一条狗,才刚刚成人的少年该有多么的绝望,他甚至不敢去想。
是他,是他生生掐灭了那抹春日的暖阳啊。
“熙儿,你信我。”关隽臣的嗓音都在那瞬间沙哑了起来: “你信我,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信我,好不好?”
“我每天都梦到……不敢睡,也吃不下饭,整日里捱着,当真不知道要捱到什么时候……”少年缓慢地摇了摇头,在月光下,那双杏眼空洞地深陷在面上那么的憔悴,他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道:“先前那会儿,与你生气、成天想着跟你拧着劲来,其实倒还好些……总还有件事做。”
“可这几日那股劲儿下去了,反而、反而可怕,心里知道要好生做个下人……可觉得没兴味,提不起精神吃、提不起精神做事,活像是死了一般,一丁点儿滋味都没有了。每天夜里惊醒了,便出来看着这口井……这井黑得吓人,真不知道有多深。我看着看着,总觉得像是要把我吸进去似的,我心里怕得厉害,怕自己当真活不下去,我还不想……不想那样,但无人可以说,我在这世上,谁也没有……”
少年说着说着,身子筛糠一般抖得越发的厉害,他似乎是痛苦到无法自控,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喉咙里都发出了“嘶嘶”的气声:“我恨自己啊……我好生没用,什么都不能做,活像个废物。你都已经那般对我了,可我还是想、想与你说这些,好多话想对你说,想、想叫你救我,我明知道你不肯的,你不在乎的……”
“好宝贝,好孩子,我肯……你要什么,我都肯、都肯,我在乎……”
关隽臣心疼得语声发颤,他笨拙地抚摸着少年的肩膀,他实在是骇得手足无措,想到这小家伙心里这些惊涛骇浪,他竟全然不知,他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憋闷……”
少年的眼里满是一头幼兽走投无路般的绝望,肩膀都因为过分得颤抖而微微痉挛了起来,他挣扎着用手指塞住嘴巴,狠狠地咬着,竟生生把手指咬出了血,含糊地道:“想哭,可一直忍着、从你罚我跪时就忍着,不想、不想叫你看到我没用的样子,不想你笑话我。忍了好多天,如今、如今竟怎么都哭不出来,王爷,我憋、憋得喘不过气……”
晏春熙艰难地喘息着,仿佛从胸腔中发出一阵阵急促的气音。
他一双大眼睛无助地望着关隽臣,虽然已经那般说了,可却分明没半分泪意。
月光洒了下来,少年明晃晃的一对儿瞳仁干涩得像是口枯井。
“成哥哥,你救救我。”
他把头埋进关隽臣的胸膛,哀哀地:“救救我……”
抱紧晏春熙的一刻,关隽臣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他彻彻底底地向晏春熙投降。
从此以后,没有什么宁亲王,也没有什么罪奴。
在他们两个的情爱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身份贵贱,他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权力都交到怀中这个少年的手上。
他听凭心爱之人的处置。
……
关隽臣不再多说,他一把抱起晏春熙,往院外走去。
晏春熙没有挣扎,而是像以往他们情爱最炙热的时候的那样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蛋埋在他的肩窝,一个劲儿地发着抖。
“难受,胸口闷……”少年的声音小小的,可一口一口吸着气时却仿佛从胸腔里都在往外溢出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