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番外(3)
想来是激战正酣,只听少年突然之间一声尖叫,那婉转的哭腔里也听不出是欢愉还是苦楚。
王谨之面无表情站得笔直,只是右脚微乎其微地扳正了一下。
“进来。”
片刻之后,关隽臣的声音传了出来。
王谨之进去便垂下了头,端端正正地看着面前的一方青砖:“见过王爷,谨之来回禀。”
他人如其名,谨之慎之,但凡不该看的,他一丝余光也不会游弋。
“今儿的二十鞭,打完了?”
“打完了。请金陵刘姥姥做的活儿。”
“请了刘姥姥,好啊……抬起头来,仔细说说。”关隽臣音调比往常拖得慢一些,好似颇为慵懒:“你知道本王爱听。”
王谨之迟疑了一下,却把头俯得更低了一些,“谨之不敢。”
“秉王爷,这晏春熙细皮嫩肉,实在是不禁打。刘姥姥才刚动了两鞭子人就晕了过去,淋了两盆冷水才醒过来。谨遵王爷吩咐,刘姥姥将他用冷水淋醒了再继续打。如此反复十来次,仅是二十鞭都打了三四个时辰。”
“哭了吗?”
“涕泪俱下。”
“可说了什么?”
“求王爷赐他一死。”
“嗤”,关隽臣冷冷一笑:“那侍卫呢?”
“仍关在另一间囚室,已吓得瘫了。”
“你明儿分别叫他二人写供状,要详细。不识字便用说的,你记下来拿给我。”
“是。如此,谨之便告退了。”
“且慢。”关隽臣叫住王谨之,淡淡地道:“你不抬头,可是觉得程公子不中看?若当真如此,本王也颇觉无趣,这般看来,这五院倒大可换个主子了。”
这一遭可实在突如其来,程亦轩更是一下子吓得音调都颤了起来:“王、王爷,轩儿可是哪里伺候得不妥,求王爷示下、求王爷恕罪。”
“哪儿啊——是王管事见不得你。”关隽臣语气中有丝戏谑,可一双丹凤眼却是冷冷的:“不如你问问他?”
王谨之仍然没有开口,他利落地撩起长袍跪在了地上,但一双眼睛却从始至终没有抬起来过,只是木然地看着地面上的青砖。
耳边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直到一对被赤金锁链紧紧缚在一起的秀美手腕,艰难地撑在那块青砖上。
寒天腊月里地砖这样凉,他又被绑着,想必爬过来已极是辛苦,少年似乎已经哭了,哀求道:“王管事,轩儿求您了。”
这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甚至也不知自己该求些什么,他身上不着片缕,王谨之若是抬头了,那才真是五院要易主。
王谨之心里明镜一般,可却仍低眉敛目,仿佛铁了心充耳不闻,只是答非所问地道:“但凡是王爷的人,一生一世都是王爷的人。”
“宁王府上上下下,衣食住行皆王爷所赐,王爷是主子,谨之是仆、程公子是仆、晏春熙是仆,我们这些人生时是王爷的人,死了在地府仍是王爷的人,生杀予夺、皆交付于王爷一人之手。”
“王爷要谨之抬头,那便是要谨之这一对招子,若果真如此——谨之莫敢不从。”
他说完这番话,重重地顿首在地。
程亦轩听得懵懵懂懂。
可关隽臣却已经起了身,他手里袍子一扔,堪堪覆在程亦轩光裸的身子上,对着王谨之淡淡一句:“你下去吧。”
宁亲王的火儿不在程亦轩身上,也不在王谨之身上
他要泻火、要敲打、要御下,上位者行事讳莫若深,若是全然听不懂他的意思便太愚笨,可若是听太懂又将惹祸上身。
王谨之太明白天威难测的道理——于关隽臣来说,那道圣旨是天威。
于宁府上下来说,这位喜怒不定、阴沉狠辣的主子是天威。
他心疼程亦轩,甚至也心疼牢房里那个被打得死去活来、求饶求得嗓子都哑了的貌美少年,他们这些人,都一样、都是可怜人。
……
夜深了,关隽臣这次没宿在五院,而是在自己的书房翰文斋中大发雷霆。
说是大发雷霆,但也不是说这位主儿就摔桌子砸花瓶大呼小叫了。
皇家贵胄,不做不和身份的事。
锦书总结过了,关隽臣发火分三步走,第一步不用膳,第二步不就寝,这二步走完若是事还没解决,第二天早上便是出人命。
如今这都将将走到第二步了,怎能不叫人提心吊胆。
就在他在外面心里直打鼓的时候,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关隽臣已经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王爷,这天寒地冻的,您去哪?”锦书赶紧上前去。
“我去牢里。”
锦书大惊,但也不至于多问,赶紧去屋内拿了狐裘才追了出来给关隽臣披上,另一只手提了灯笼小心翼翼地给引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