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关山+番外(141)
“眉儿,其实你心里总是心软,哪怕是那些小倌都念着你的好,你是个会疼人的啊……等平南王的事过了,也别再待在乌衣巷了,那儿污糟,你该……回朕身边来,咱们还像从前一样。”
夏白眉安静地听,并不曾开口回答。
他抱着周英帝的双足在胸口暖着,像是抱着一个初生的孩童,感觉那里的温度变得温热。
周英帝的鼻息渐渐平稳悠长,显然是已经沉沉睡去。
夏白眉轻轻地将他的双足放回了温暖的被窝之中,然后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龙床上的皇帝。
“啪”的一声,寝殿之中最后一根烛火也灭了,夏白眉从外殿中将自己的衣物都拿了进来。
黑暗之中,他跪在龙床前,先将乌衣巷的黑色袍服叠好,置于龙床下的白玉台阶上,然后对着周英帝,无声无息地磕了一个头。
“皇上,眉儿谢您,谢您助我报了杀父之仇。”
他随即拿起一旁乌漆漆的官帽,工工整整地放在袍服之上,又俯身下去磕了一个头。
“谢您十多年来的扶持爱护,眉儿区区一个宦官,却偏偏受了您的无上荣宠,位列乌衣巷指挥使,一步一步得了滔天权势。”
夏白眉再次抬起头时,一双端正的凤眼里已弥漫了潮湿的水色,可是神情却异常的平静。
他最后用双手轻轻捧起沉甸甸的皇极剑——
皇极,皇权特许、天子亲临。
当他无数次背负着这柄剑来往于大周山河间时,并不觉得有多么高贵,他只觉得安全,像是周英帝握着他的手,唤着他“眉儿”。
“眉儿还要谢你,给我年少时的两情缱绻心欢喜。”
夏白眉笑着,他再次深深地下伏,将皇级剑置于袍服之上,然后把额头叩在了冰冷的台阶——
“此生种种,眉儿永志不忘。宁哥……我们来世再见。”
……
离开长安的那一夜,夏白眉其实并不觉得悲伤不舍。
与其他几位乌衣巷指挥使相比,他平日常常陪在周英帝身边,因此在城中自己的宅院简直堪称简陋,草草地理了理之后,也就只带上了些衣衫和银票,还有一小包金叶子,也揣上了。
他在长安这十多年下来,细思想来,真真好像一场幻梦,到头来什么都不剩下。
临行前,夏白眉去了一趟潇湘馆。
前些年他时常在八大南馆间流连,近来兴许也是年岁见长,便再没那么多兴致,后来就渐渐只宿在潇湘馆的叙情处。
夜虽已深了,但是潇湘馆之中仍然是华灯高点,笙歌鼎沸。
夏白眉站在叙情的汀兰阁外,房门微微敞开,能隐约瞧见里面的光景。
隔着一扇屏风,外面寒风凛冽,里面却是春意盎然。
叙情正靠在一位身着锦袍的恩客怀中,软声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一头乌发用玉钗挽起,按着京城烟花巷中时兴的样式,点了梅花形的红色花钿在额头,两条纤长挑高的眉梢覆着一层薄薄的金粉。
旁人若是这般妆点怕是过于缭乱,但是叙情生就一张俏生生的面容,肌肤白得像是瓷器成了精,眉眼流转间冲着恩客敬酒时,更是妩媚生辉。
叙情一直都极撩人,夏白眉是知晓的。
周英帝说,你是个会疼人的啊。
倒是说得不错。
夏白眉从未在叙情面前除去过自己的衣衫,但却真正见过这少年在他身下无法自制、脸蛋潮红的模样。
大内虎鹤双形的上乘功夫,用在云雨之间,亦是如鱼得水。
叙情在他手上得了趣儿,后来时常娇软地黏着他,他便也若无其事地施与照拂,一饮一啄,自得其乐。
他是个太监。
但是在这烟花巷的床榻之间,他比大周任何一位王侯子弟都要风流多情。
那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乐事。
夏白眉站在门外这般安静地看了良久,却始终都没有进去,他想着叙情若是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长安了,或许会掉下几滴泪珠,那少年很是爱哭,也向来比旁人更招他疼爱一些。
他疼叙情,便如同拨弄爱抚一只雀鸟的羽毛,只为求得几分被娇小温热的身体腻着的快慰。
恍然间,倒好似让他凭空生出一丝气概,以为自己像是其他寻常男人一般。
周英帝几乎从不怪责他在八大南倌流连,正是因为太过懂他,知他心底没有不舍,更无爱意。
他们终究是殊途同归的一路人,冷心冷情的性子,又身存残缺。
在这大周天下,唯有他们相互依存。
没了周英帝,他心中也再无旁人。
夏白眉摇了摇头,跃进内室,将一包袱的金叶子留在了叙情的床下,除此之外,再未留下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