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岂有一拍桌子:“放屁!”
荀福皱纹上的缝隙只剩下了辛苦的假笑。
荀福只好说:“那就有劳方先生等等,殷爷早上起得迟些,起来梳洗,穿戴,用膳,吃药,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后了。”
方岂有看了看自己一身脏衣布满灰尘,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荀福:“那还是客随主便吧。”
荀福大喜:“来人,送方先生去厢房。”
方岂有慢慢吞吞地洗了个澡,又让荀福陪着在小花厅在吃了几道茶点。
约莫过去了一个时辰,一位垂髫小厮过来,垂首道:“殷爷请方先生过去。”
荀福躬身:“方先生,这边请。”
走出了前院雍容气派的大厅,后方竟是一个宽阔无比的练武场,数十名山庄弟子在场内,或比武练剑,或纵马骑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荀福领着他从暗红垂藤抄手游廊走过,穿过几层厅房,进入了后院,入眼之处皆是精巧亭台楼阁,花园一侧还有一道结了冰的小瀑布,如同一抹凝固垂虹,烟波浩渺之间建筑着几座别致小院。
庭院中心的主楼,顶端一座瞭望阁高耸擎天,想必那就是鼎纵山庄庄主的居所了。
又绕过了莲池,穿过两道垂花门,进入了一个雅致院落。
这时隐隐回响在耳边外边的喧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仿佛进入了另外一番天地,满目皆是清净无比的景色。
屋前是一个干净小小庭院,只在角落种了几棵石榴,如今在瑟瑟寒风中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两个青衣小厮立在廊前,引着方岂有走进屋内,只见阁内铺陈素雅,桌椅都是一派净色。
穿过厅堂,又走过一间厢房,方岂有看见这桌上搁置着笔墨纸砚,跟这厢房相连的是一间暖阁,纯白玉钩挽着层层青纱软帘低垂,带路的那小厮掀开了帘子,低声道:“到了。”
方岂有一走进阁内,一股热气混着苦寒药香扑面而来。
他习惯性地嗅了嗅药香,随即定了定神往前走了几步。
只见一个男子倚着衾枕坐在锦塌上,披着厚重雪白貂裘,只看得到暗蓝长衫的领子。
他浑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只在裘衣袖子外露出一截雪白手腕,腕上系着一方紫苏手巾,那种黯淡中带着一丝奢靡绯红的颜色,更衬得那手透着诡异的瘦削苍白。
他面色白皙如玉,眉眼低垂,是足以倾倒众生的一张脸——
方岂有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人。
他的清致到了绝点的五官,他那截雪白的手腕,他带着一抹病态的艳红双唇。
纵使沉疴在身,他的美色也毫不减损,反倒生出一种楚楚动人的韵味。
病弱青年略微抬眼,那眸光太过清寒,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他略微伸手,握住了锦塌旁一个黑檀手杖,欠身作势欲站起来。
原本垂首站在一旁奉药的小厮要伸手过来扶。
他敛眉轻蹙望了他一眼。
那青衣小厮登时收了手。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微弱地喘了一口气,方才微笑着说话:“殷某久病气力不济,叫方先生笑话了。”
他嘴角含着笑,整个脸庞都微微散发着光彩。
这么一个风神俊秀的病美男子——和江湖上传言的半死不活的病痨鬼,倒大相径庭。
方岂有点点头:“殷爷,幸会。”
他微笑着:“请方先生坐。”
方岂有坐在了椅子上。
殷言酌又千辛万苦地扶着手中的木杖坐了下来。
方岂有凝神瞧了瞧他的气色。
这个人身子羸弱如斯,还能维持这般风仪气度,方岂有都忍不住有了几分佩服。
殷言酌缓缓道:“听说方先生乃世外之人,闲云野鹤,不知庄主如何有幸请到了先生屈尊前来。”
他中气不足,却是沉郁好听的声音。
方岂有还在瞧他神色,只随口答:“这个,你不如问他。”
殷言酌笑笑:“殷某病得久了已经隔世,庄主养着个废人已够劳心劳力,怎敢烦扰他,我自知活不长久,方先生不必费心太过。”
方岂有这时回过心思来:“是吗,我看贵庄冷大爷倒是费心得很。”
殷言酌闻罢,微微展颜一笑,瞬间似乎给满室都镀上了一层耀眼光采,只是语气中带了微微的讥冷:“是么?”
方岂有道:“巴巴找了我来,眼下却不知哪里去了。”
殷言酌轻微喘息:“方先生莫怪,家业大事情多,总有要忙的。”
只是稍稍说了几句话,他已有些微喘。
方岂有直言道:“只怕殷爷这吃穿用度,是够冷庄主一番忙碌的。”
殷言酌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方先生想必也见到了,我吃药的方子日耗千金,的确是难为了庄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