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若白衣误丹青(8)
陆渊眼眸微闪。
他的爷大约又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过往了,这么长的岁月,残留的记忆大抵没有多少是愉悦的。
“爷,梦终究只是个梦。”
宁裴山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如果自己这点都看不透,这么多年,熬不过来的。
“罢了。”
“爷,您的手?”
随着宁裴山的动作,陆渊一阵低呼。
手?
宁裴山低头扫去,右手手腕上竟然是一个模糊的手掌印记!
他拿手搓了下,却依旧还在!手腕上,似乎被谁拽的一片淤青!
宁裴山诧异的蹙眉,眼前的情景和梦境中,重合了!
这个梦,或许是暗示什么。可宁裴山猜不到。
先帝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渊微眯眼睑,眼前的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必须尽快安排才是!
“爷,天文台来了消息,下月将迎来日全食,两江流域都将是覆照范围。
宁裴山一阵恍惚,原来是又到时候的原因么……
“日食么……”
“是啊,爷。这该是本世纪最大规模的日全食了。为了安全起见,月底前便必须动身,提前去往欧洲了。”
宁裴山厌烦的皱眉。
“每次都像是在逃命,陆渊,我真的有些乏了。”
深怕主子又执拗起来,陆渊急忙劝道。
“爷,日食对您的影响太大了,如若日食时分出了什么事,您会沉睡很长时间来恢复!陆渊可万万担待不起,愧对先祖遗训!”
看着一脸紧张的陆渊,宁裴山笑起来。这人还是这般严厉,自己倒像是小孩子了。
“我就一说,日子总有阴晴圆缺。千年都这么过来了。何来愧对,你只是你罢了,没必要的。”
“本族家训,誓死侍奉爷,还望您别再说这些了。”
陆渊疾言厉色了起来,深怕自己主子真犯了脾气。
他太了解了宁裴山的心思!
“陆渊,我活的真的够久了,时间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我放纵过它,可现在我珍惜它,我会小心的过每一天,我的认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爷?”陆渊不懂。
他只能理解长生不死是人的奢望梦想。
可如果真的发生了,金钱、权利、所有的一切似乎对长生之人来说都会沉寂在时间之中,毫无意义。
而留下的只是不断别离的痛苦,至少他的主子就是这样。
可是主子想要什么答案?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么?
“我只想知道,我年复一年的活着,神到底在安排着什么?为什么我不会死?我,到底在等待什么……”
这些答案大约没有人能回答上来吧……
宁裴山曾经求死,而现在他只想让自己的时间不虚度。
“爷,命中自有定数。终有一日时机来了,您会知道您要找寻的答案。”
“希望如此吧。”
宁裴山的视线再次看向手腕上的痕迹,淤青已经慢慢消散开,陆渊连忙将话岔开。
“新的护侍已经选□□,不日将抵达,此次出行,他们将护佑在侧。”
“不必如此。我只想一个人走走。”
有时候有个这么严谨的管家,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协助处理一些日常杂事,不跟些人照料,陆渊只能亲自侍奉了。”
宁裴山看眼陆渊鬓边掺杂的白发,一阵好气。
“都上了岁数,你便别折腾自个儿了。罢了。到时候见见吧。”
六章
傍晚过后,天色入了夜。
宁裴山停下手中蘸墨的狼毫,将笔搭在一旁麒麟纹刻的端砚上。
宣纸上一排随意的草书,字迹力而不失、流水行云。
“孤灯寒照雨,湿竹暗浮烟。”
宁裴山推开落地窗,空气中是暴雨而后的湿润,将泥土浸了个透,雨水压下六月里从地下暗涌的炙气。
他穿过露台的水池,来到玻璃护栏一侧,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天玺山-瞰仙峰阁坐北朝南,不管地理位置还是风水,都是本市近郊最好的。
远可眺望靖盘江、隗云山,圣水与龙穗二寺。近有白水湖与天星公园。天玺依低山而建,故而楼盘不大,却是本市极为低调的权贵豪宅。
宁裴山倚着椅背,俯瞰着高楼下的灯火。
整个市区,在夜幕之下是另一番繁华景致。
宁裴山用食指、中指的指腹托住底,茶托的边缘以大拇指夹住,轻轻品了一口,将茶盏放下。
一股龙井的香在唇齿间萦转,让他糟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茶盏雨过天青色,描金,露台的映灯衬的整个碗身一阵流彩,难得一见的好瓷。
宁裴山的手指骨节分明,食指上一枚翡翠的戒指被他养的通透,绿似乎快要溢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