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坊显然重新装潢过一次, 门面虽然没有变大, 但屋内布置有所改动, 还留有余地摆了些方便客人休息的桌椅,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面包的麦香, 以及蜂蜜的甜味。

更不用说在店门内外跑进跑出的，不再是老板娘坎蒂丝，而是一个笑容灿烂、穿着白围裙的帮工小姑娘。

与伊缇当初第一次被迫打开人类正确的信仰方式时的书坊相比，整个焕然一新。

——“太阳最野的卡洛斯”太太横空出世, 掀起本子圈内新浪潮的同时, 不光是她拿到了生活费，作为出版商兼销售商的坎蒂丝，也自然赚得盆满钵溢，生意上了一个台阶。

都有钱能雇人手来帮忙，花钱买轻松了。

自从被埃莉斯·伍德包.养之后，伊缇先开始忙着跟金.主套近乎, 后面又忙着品鉴杜拉城各家贵族的厨师收益如何，还没列出个排行榜，就被亚瑟捉了个现行，打包带回英兰领馆。

算起来，她也好久没有来书坊了。

伊缇有些好奇地在门口多打量了几眼，没有立刻进去，而她直楞楞站在原地不动的身影，也引起了帮工小姑娘的注意。

“小姐您好！我是安。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最近又到了一批新书呢！”

小姑娘的声音脆生生的泛着甜，不需要伊缇说一个，自己就叭叭叭地开始吹，塞了客人满耳朵的商业赞美。其毫无腼腆羞涩的热情态度，的确是干销售的一把好手。

当然，本子依旧是需要保密、大家心照不宣的地下活动，见伊缇对明面上的新书都不感兴趣，只是盯着自己瞧，安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警觉地左右张望一下，压低了声音：“卡洛斯大人有三好？”

连接头暗号都是原来的。

似乎是这项业务还不够熟练，安对暗号的时候，脸有点红，遮不住的局促和紧张，却还强撑着僵着脖子，强.迫.自.己伪装得圆滑自信，看着特别好玩。

这几天被亚瑟欺压坏了，伊缇暗戳戳地搓搓手，也想体会一下逗别人玩的乐趣，却又一只手横空出世，拍了拍安的脑袋。

“——这是我的贵客。安，你去忙别的吧。”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但背后毛毛的安如释重负，长松了口气。

“是！老板娘。”

她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转身冲伊缇鞠了一躬，错身时却忍不住好奇地看了看“贵客”，或者说“贵客”花里胡哨的魔法特效裙子一眼。

……嗯，确认过，是真的很贵的客人。

好不容易碰到比自己还怂还软的练习对象，就这么跑了，伊缇遗憾又不舍地盯着安逃生成功的背影，心里竟然还有些许羡慕。

果然要罩着别人的老大，就是要比被老大罩着的小弟，背负更沉更重的责任。

她太难了。

希望塞西特能好好反省一下。

伊缇这样多看了几眼，才回过头转向坎蒂丝，本是想恭喜她事业快乐双丰收，却猝不及防被对方行了个大礼。

塞西特教过她，是平民遇见贵族该行的礼。

而且坎蒂丝的动作实在生疏，不规范的程度，可能只比特训期间的她好一点吧。

“梅……奎克小姐，好、好久不见！之前真是承蒙您的关照了。坎蒂丝实在感激不尽。不知您进来可……还好？”

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收敛了初见的冷艳和泼辣，客套辞令说得结结巴巴，笑容也略嫌生硬，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根本无处掩藏。

伊缇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歪了歪脑袋，慢吞吞地迟疑着说：“坎蒂丝？”

“是、是！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我只是想让你帮我找一本书。要薄的，渣男贱女那个套路，渣男最好犯.过.罪，最后要坐.牢的那种。”

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要求，伊缇分明看出了坎蒂丝眼神里的震惊和不解，但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笑容满面地让安带她去休息区稍等片刻，自己马上就来。

安为伊缇上了贵客专属的好茶和点心，小心翼翼地等了一会儿，见伊缇没有别的吩咐，才暗暗松了口气，逃命似的溜走，重新挂上笑容去接待其他客人。

伊缇盯着杯中微漾的红茶，没有喝，只是低着头想了好久，伸手去扯塞西特的袖子，眼中全然困惑。

“塞西特，坎蒂丝她是生病了吗？”

人类的脑子太脆弱了，又容易变傻，又容易生病，还很容易死。她知道的。

知道这家书坊是伊缇之前赚钱的主顾，她与老板娘的关系也不错，有时吃饭闲聊的时候也会提及，塞西特沉默了许久，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解释。

最后，他只能安抚般反手捏了捏伊缇的掌心，轻声道：“她不是故意的，伊缇。她只是……只是，她以为你是‘凯瑟琳·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