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骨+番外(224)
小孩两手扶着窗棂,腿荡来荡去,“好黑啊。”
桌前用功的人置若罔闻,不曾抬头。小程透撅起嘴,跳下来凑到桌旁,又提醒道:“这么黑看书对眼睛不好。”
小殿下目不斜视道:“我不觉得黑。”
小程透一偏头,见他不理人,自己蹦到床榻边坐下,又说:“那你念给我听听?”
小殿下默了须臾,开口念了起来。小程透却好似听得不甚认真,不一会儿便打起瞌睡来。坐在桌前的人看着眼从未自字上离开过,小孩一头栽倒在床上时却闭上嘴合书放下,走到床边轻声问说:“你到底从哪儿而来?”
小程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答非所问,“我可以睡在这儿吗?”
小殿下不答,把书放回架子上。睡眼惺忪的小孩又爬起来,自言自语道:“天黑了。”
他从床上下来,拉着小殿下到了窗户旁,外面明月半轮,繁星灿烂。小程透半仰着头像在寻觅些什么,半晌,他指着夜空,对他轻快一笑起来,“我是从那儿来的。”
程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怔在原地。
那是青龙角宿的位置,本该平行闪烁的两颗星星,此刻仿佛有一颗熄灭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我望着人间,”小程透放下手,小声讲道。他抬眼望着小殿下,那颗消失了的角宿星仿佛正亮在他眼中,“这里是人间吧?”
“有一个声音在呼唤我,我在黑暗里下坠,再睁眼时,便来到了这里。”
小孩扬起眉梢,寒星碾碎,皆作春水,他拉起小殿下的手,开心地笑起来,“我是为你而生的。”
回山洞时,师徒俩一路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程透闷着头一个劲儿快步往前走,好几次程显听酝酿好了准备开口,赶到他身边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平心而论,他说过的他也不知晓眼下未曾发生之事字字属实,他甚至也知道小程透的存在与消失的角宿,却从不真正记得。
程显听知道这件事,却没有任何具体的记忆。芥子庙里尚且年少的他与神秘的角宿究竟发生了什么,皆被脊骨上的符文封缄,又处处刻意般遗漏。
终于,他追上程透,主动开口说:“你觉得那是你自己吗?”
“我知道。”青年忽然打断了他。
程透在原地站住,他侧头凝视着程显听,这一眼太过复杂,程显听胸口猛地一抽,登时收声。青年久久凝望着师父,那眼神沉淀半晌,最终化为了巨大的茫然。程透缓缓舒了口气,声音近乎颤抖,“我知道这之后的下一句。”
他看着眼前的人,此刻他微讶的神情终于,终于,与小殿下重叠起来。他不愿压抑退缩的情意,深情的眼却秘而不宣,甚至他仍难以确认那个小小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可是,可是。
这正是他想对他说的,刻进脑海里的。
“当我看着你时,便知道自己为何活在世上。”
程透说道。
风雪染白一碧千里,为芥子庙妆上寂寥,寒意来迟,刮向青年鬓侧。他垂眸紧了紧衣领,恍若喃喃自语,又似确认着什么,“那是我吗?”
程显听上前半步,伸手抱住了他。
“你若愿是,便是;若不愿,便不是。”弯月如钩,程显听带翘的眼梢,衬得双眸愈加深邃。
他话音才落,程透忽然紧紧回抱住了怀中的人,低声道:“别怕。万水千山,我终究会回来拯救你的孤独。”
回到山洞后,程透自己站在外面。头上星河如带,绚丽非凡,远处是青山绿水与被夜染为绛色的长廊,青年半仰着头望向那些风景,熄灭了一颗的角宿星仿佛还藏着什么惊天秘闻,等待着被一一揭晓。
但青年在想别的。
他脑袋里反反复复萦绕着程显听那席话,掰碎了细细咀嚼着每个字,每个词。他说的每句话都深情款款,不似假的,可程透在亲眼看着他的年少。小殿下,雪一样白而冷,他是这么一个人呀。
青年在原地踱步,把小石子踢远了。
“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程透自言自语起来,“对吧?”
他不敢问,甚至不敢细想。
巧的是,程显听正在此时慢悠悠地晃出来,挑着眉道:“干什么呢你?”
程透莫名有点心虚,忙躲开他的眼神,自己低头走进山洞里。青年刻意没坐在被褥上,而是远远地在角落里席地而坐。程显听复跟进来,一掀衣摆坐好,有意逗徒弟说:“过来。地上凉,坐师父腿上。”
程透背对着程显听盘腿坐在那儿,脸腾地红了,心里骂句混账师父。他赶忙拿手背降温,又假装什么都没有的样子。程显听眯着眼睛在后面看得有趣儿,也不揭穿,反而来劲儿道:“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