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神魔日常/十四布坊(11)
当时年少,未曾察觉原来斗嘴也是情趣。后来斯人逝,他等她的来生,欲再作一对聒噪夫妻。却不料,一等,一寻,便是许多万年。
他的嘴笨了,她却依旧巧舌如簧。
五万余年,他做着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梦境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她做什么,都遥遥不可及,正如她方才站在凉亭里,中间隔着一丈长的冰凌。
五万年间可能出的变故太多。饶是他,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到底是何缘由,令她将凡尘种种忘得一干二净。
无非心里翻起一个大白眼,翻过身继续酝酿睡意。她知道屋顶有人,更知道是何人。
就是吧,他要坐屋顶就坐呗。横竖在她的结界里,他施展不出法术,也作不成妖。
可他能不能别那么巴巴地盯着她看?她脸上是有金子还是贴了狗屎,能招人看这么久?
最后无非是在频频呵欠中被困意催着入梦的。一夜梦下来,凌乱毫无章法。
等她醒来,便已全部忘光光了。
日上三竿,候在门外等着伺候她的侍女才终于等到这位祖宗起床。
一见无非打开房门出来,端着水盆便迎上去,“坊主,夫人命奴伺候您洗漱。”
“不必,我自己来就可以。”
毕竟是刚睡醒,她身上的懒劲儿还没全去。接过水盆时都感觉有气无力的。
当然,只是感觉。
一把凉水扑面,无非瞬间精神不少。
她今天装束与昨日并无太大不同,只是今日这身玄色衣裙的袖口滚了一周手绣花纹,衬托得她于肃穆中多出份亲和。看起来,比昨日好相处一些。
侍女在门外,目不斜视,因此看不到,屋顶上还有一个彻夜未眠的未林。
屋内的无非瞥她一眼,眼珠子又朝上看了看,正准备找个借口上屋顶赶人,未林却翻到相邻的屋顶,三两翻出了她的结界。
一转眼,遁去踪迹,消失了。
罗夫人本在罗潇潇房里,得知无非梳洗完毕,急忙过来。见到她,直接开门见山:“坊主,请问何时可换药?纱布缠住口眼,小女昨晚至今都未用饭,我实在担心。”
“夫人莫急,我现在就去为小姐换药。”
“好的好的,多谢坊主。”
凡人就是这点麻烦。干点儿什么都要谢来谢去的,讲究得过分。
难怪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无非一踏进罗潇潇房门,就想起这句话。
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脸上纱布包得再严密,也挡不住她的呜呜哭声。
很吵。
早知如此,昨天就该把鼻子都给她封上。
“罗夫人,止步。”无非回头拦下罗夫人,又朝她身旁的侍女伸出一只手,“这是给你家小姐的饭菜吧,给我。”
那侍女小心看了一眼罗夫人,没敢递过来。
无非倒不在意,看着自己的手轻描淡写地笑着:“罗小姐如今脸上敷着药,不宜见光见空气。若是不小心——啧,我也说不好……”
“有劳坊主。”
罗夫人没等她把话说完,立刻从侍女手里拿过食盒,交给无非。
无非拎着食盒,顺手关了门。
罗潇潇还在床上,抽抽搭搭的,像被谁欺负了一样。
“罗小姐,你哭什么呢?”
“我,饿……”
看来确实是饿,瞧这气若游丝的。
“哦~饿呀?”
食盒被无非搁在桌子上。
她人却坐到床边,翘起二郎腿,“这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拆纱布,让你吃饭,如何?”
话一出口,她都有点嫌弃自己态度无赖。
罗潇潇抱着腿,坐在床上想了想,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什么问题?”
“那日代替你来的女子在哪儿?”
“我……”
“罗小姐,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去的是……我。你,你忘了吗?我那天还不敢上去来着。”
无非没功夫和她玩文字游戏,掀开床幔钻进去,一把摁住她的手,“那天来的人身上一股檀香,你身上呢?罗小姐,我没问原来的罗潇潇在哪儿,已是给你留面子。我的问题,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罗潇潇心下一惊,想抽手却怎么都抽不动。
她的心思活泛得厉害,可任无非怎么探查,都探不得那人姓名容颜。来来去去只有另一个“罗潇潇”。
在罗潇潇的记忆里,她唤那人“潇潇”。
她们接触的地点,有罗府,布坊旁的茶肆,有客栈,有戏院,甚至有……独独楼?
难不成,又一对小四与独希?
独独楼这地儿,真可谓海纳百川。
“罢了,我给你拆开纱布。你吃饭吧。”
“多谢。”罗潇潇迅速抽回手,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连父母与下人都不知道她没有亲自去布坊。这坊主从未见过自己,也未见过她,是怎么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