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以美镇国+番外(29)
至那以后,宫中皇子除却萧玉山,便只有一名尚不满八岁的小皇子。先帝筹谋至此,偏爱萧玉山之心可见一斑。
这份偏爱与回护虽能保萧玉山登基,却也埋下灾祸与弊端。
皇权交替多有搏杀,纵然这太平盛世里不见血光,但斗争亦是堪比刀剑狠厉。就比方先帝自己,当初若非晋安王挡下一杯毒酒,许也没那皇帝命。
在敌围之下搏出一条生路来,才可立威服众,只可惜,萧玉山登基之前并无如此机会。而如今,虽大势已定,但士族全不将小皇帝放在眼里,以至于行拂逆之举。
由此看来,萧玉山要走的路,还长得很。但就眼下而言,料理萧玉琮之死才是当务之急。
安风将萧玉琮死前所见之人、所用之物一一查验,连那日当值狱卒也一一盘问,竟查不到一丝破绽,不得法,只有验明尸身。
燕国素有刑不上大夫之法,又因萧玉琮乃皇亲国戚,纵使下狱也衣衫周整,至死不曾受一丝怠慢。安风掀开蒙尸白布,只见这人唇角黑血已干涸结痂,面上如笼烟灰,一片死色。
想这晋安王世子,昔日是何等煊赫无双,今时不也横尸牢狱吗?见得如此情状,安风思及自己身,不免心有感慨,连连叹息。
既然毒药并非外头送进来的,便只有萧玉琮自己带入狱中了。可下狱之时,安风曾特意叮嘱下属搜查世子周身,除却衣衫,必不能留半点杂物,连配饰都一一卸去。最有可能,便是衣物之中缝有夹层,藏毒于此,无人察觉实属常理之中。
安风细细搜索一番,果见得衣襟藏有夹层,旋即,另一番疑惑又浮现心间——萧玉琮自尽,究竟是为掩护何人?
是为晋安王一脉免受牵连,还是为私下帮他调动兵卒之人,抑或,是为保铁关联在矿外流事情里,错综复杂的士族权贵?
萧玉琮是扇动风暴之人,也是为风暴所撕碎的第一人。安风总有预感,只要萧山矿场案一天不了结,便将赔付更多性命进去。
萧玉琮身死狱中乃是自尽,证据确凿,无可否认,晋安王大悲,一夜白头。只因晋安王世子背负“畏罪自尽”之名,同僚不免要避嫌自保,连凭吊之人也寥寥无几。
昔日晋安王是何等风光,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往来不歇,好一番鲜花着锦之景。现如今,独子英年早逝,晋安王悲痛欲绝,来得却只有三两人。
章太尉来到时,恰逢萧玉山亲自驾临,身后跟着安护卫与王公公及数名随从,还有一名灰袍小道。
王府之内,满目素白,恍如一夕冬至。晋安王守在灵前,老泪纵横,悲痛欲绝,见得天子驾临,忙不迭要行礼,却被萧玉山扶住。
“皇叔免礼。”萧玉山一个眼神,王公公心领神会,扶着晋安王坐下。
“玉琮已是罪人,还能得陛下亲自凭吊,若是泉下有知,定已悔过。”晋安王一世忠心,如今嫡子行拂逆之事,心结已生,自云百年之后,无颜面见先帝。
于情,晋安王乃萧玉山皇叔,于理,忠名在外之臣不可苛责。
因而,萧玉山必得亲自安抚:“皇叔不可太过悲痛,人死不能复生,再者,先帝若是泉下有知,也断不会因玉琮之过责难于你。”
话说尽时,章太尉上前,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晋安王须保重身体。”
可怜晋安王暮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昔日眸光矍铄,今时两眼浑浊。
萧玉山实在不忍再看,亲自烧一把纸钱,焚香三炷,继而又命储栖云诵经,送世子亡魂早登极乐。
萧玉琮原是戴罪之人,却在死后得了皇帝亲自祭奠,明眼人都晓得,这既是在安抚晋安王,也是为皇族颜面。
回宫路上,萧玉山一路面色沉沉,如笼云霭,连只字半语都不曾说出口。随行伴驾之人个个都是人精,见此情形,无不小心谨慎,生怕触怒陛下。
王公公借着纱帘瞥一眼萧玉山脸色,暗道不妙,好在储道长仍未回山——也只有他才敢撸虎须,偏生还有本事逗得陛下龙颜大悦。
一行人浩浩荡荡打晋安王府邸回宫,萧玉山犹是闷闷不乐,面如寒霜。安风心性耿直,本满心想着矿场一案断了线索,与皇帝说了好一番疑点。
萧玉山面色越来越差,方才在晋安王府上,为着颜面自发作不得,如今已回到宫中,那还需顾忌什么?
萧玉山抬手,扫落手边茶盏,只听得一声脆响,上好的白瓷随得满地。
安风一怔,立时不言,只等萧玉山发话。萧玉山揉着眉心,沉声道:“你且说下去。”
“是。”安风继而道,“当时,微臣已查至私调兵卒一事,不想前一日才着手盘问,晋安王世子就在次日自尽于狱中,不可谓不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