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右带刀(24)
没等他说完,一把流着银光的刀忽架上脖颈。
凉。
韩径夜手握淬雪,衣摆一阵扬起。若他愿意,当即便能斩下那人头颅,锋利的刀刃就悬停在皮肤咫尺之处,微微振颤。
现在他看清楚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没有青灯卫能够全身而退。
“守明阁内,我劝三少还是不要动手为好。”尹清玄轻笑,唇色鲜红。
“让我们出去。”
“哦?”男人捏住刀刃,眼眸泄露了残忍:“我可没这个打算。”
铛——!
眨眼间,尹清玄旋身抽刀,韩径夜后退格挡。两人一黑一白,在yīn翳笼罩的大厅内僵持着。
水墨纱帘,一层又一层随风飘摇,波làng般前仆后继地涌向视野尽头。
他们已无退路。
大贺已无退路。
那些守护着旧梦的武士,已无退路。
“韩径夜给我留活的,其他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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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岛在上升。
秀丽告诉他一条通往锦宫的小路,曾经她娘亲的尸体就顺着这条路被抬下来。
斩劈树枝,前人留下的足迹已被无情草木覆盖,但依稀可辨。花岛知道燕国是不会放青灯卫回去的——也许是受了吴岭南的启发,他开始对细节有一种特别的敏锐。
护城河里的水,说明锦宫内正有机械运转;昨夜的运兵车,说明他们大规模加qiáng兵力;提前亮灯与城墙上的烽火互为信号,另外,这里最后一班火车是五点半,城门六点关闭。
燕国压根没想联合,对他们而言,开战能获取更大的利益!
前方石墙上,一扇小门掩藏在枯枝败叶中,花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扯下藤曼,锈迹斑斑的门环便显露出来,铁锁巨蟒一般缠绕,试着推几下,纹丝不动。
防护措施明显被加固过,但由于深入丛林,周围并无警卫把守,花岛感到口袋里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正召唤着他,于是取出那把枪,反复掂量。
松开保险,瞄准铁索。
就在即将扣动机板时他犹豫了,还好犹豫了,这使他想到另一个问题。
此刻该不该开枪?
若是开枪,枪声一定会引来士兵,到时候可就回天无力。花岛手心攥出一把冷汗,逐渐意识到在这次潜行中,一步错,满盘输。
枪重新插回口袋,转而抽出短刀。只是用这把锈刀碰击铁索,必然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头顶,守明阁忽然一扇接着一扇落下铁窗,机械运转的震颤传至足下,花岛大惊,局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师父,帮帮我吧。”他闭上双眼,默念。
手起刀落。
伴随刺耳的利响,铁索被轰然斩断,于此同时,半截锈刀飞旋着没入丛林。
来不及心疼,花岛只得丢下短刀残骸,撞开小门。
再往上便是围绕守明阁的第三道墙。
一名士兵的影子赫然出现。
“你!给我停下!”
花岛投去淡漠一瞥,拇指推开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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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尹清玄一声令下,守明阁内剑拔弩张。
张牙舞爪的血迹从顶楼一路蜿蜒至底层,残肢断臂和倒伏的尸体铺满楼梯,鲜血压出来,沾湿韩径夜的鞋尖。
“队长,我们被锁住了。”张组长拼命撞击铁幕,半边身体已经发麻。转而蹲下,手指卡进下方缝隙,试图将铁幕抬起。
“啊——!”
声嘶力竭的呼喊,青筋爆裂,男人瞪大了眼睛,全身肌肉鼓胀,一寸一寸地、艰难地向上推移。
“身后有暗器!”王参谋喊。
韩径夜挥刀将暗箭削成碎屑,转头:“后面jiāo给我。”声音坚定。
一队卫兵包围住他们,好在此时置身阁内,卫兵无法用枪,否则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有。
门缝外she进一缕光。
豆大的汗珠垂下。
一阵乱耳噼啪声,毒箭从弓|弩中she来。韩径夜空翻避过,将它们一一劈落。眨眼间他已闪到包围圈中央,刀过之处血雨如花。
那边,张组长持之以恒地抬升着铁幕。他感觉不到疼痛,甚至鲜血从嘴角淌下的时候也无动于衷。他的脖颈仰成一个紧绷的弧度,小臂以下一片青紫,依旧使劲地抬着、抬着,微弱的阳光照亮眼睛。
“快——走——!”男人吼道。
他把铁幕举至腰际,每喊出一个字,血肉便撕裂一分。
韩径夜架起腹部受伤的王参谋,踉跄地跑向门口。
燕国是没有huáng昏的,但韩径夜却觉得此刻的光照无比刺眼。
仿佛淌着血一般。
“张组长!出来!”他跪倒在屋外积雪中,命令道。
肩负着大门的男人摇了摇头。
韩径夜好像意识到什么,不顾一切地冲过去,然而,还是晚了。男人松手,沉重的铁幕轰然落下,将阁内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连同他自己的生命一并隔绝。